老赵颤抖的双手将一根根点燃的香烟放在墓碑前,香烟的旁边是一瓶瓶揭开瓶盖的红星二锅头。老赵拄着拐杖拖着蹒跚的脚步将五个分散在烈士陵园各处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老赵眼中的泪珠滑过脸颊滴落在墓碑上。
老赵擦完五个墓碑后在最后一个墓碑前坐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依旧年轻的名字,渐渐地,老赵的流泪变成了哭泣,最后变成了嚎嚎大哭……
老赵是一个普通的自行车修理工,他在崇左市凭祥县县城的一处偏僻的小巷子中有个自己的小铺子,十年前的时候生意还算可以,只是随着电动自行车的普及,曾经红火的自行车修理工迅速没落,老赵的生意量也直线下降。迫于生计的老赵便同大多数自行车修理工一样,登上一辆三轮车,出没在县城的各个路口,靠着流动修车铺在风吹日晒中继续着他的老本行。
老赵就住在县城里自己的那个小铺子里,那个仅有15平方的小屋被隔成了三个小房间,出去最外面的一间存放着他修车的工具和三轮车,最里面的一间是放着一张单人床的卧室,中间的那个稍大点的房间是他的厨房兼客厅。狭小的房子除了满屋子的烟味,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干净利索。
老赵的耳朵不好,和他说话时得大声一些,他的邻居讲是老赵在打越南的时候被炮弹震的,而他的那条左腿也留在了越南热带雨林的雷场中。邻居们说老赵的日子一直很清苦,除了爱抽那两块五一包的大前门,老赵没有其他的嗜好,即使居住时间很长的邻居们没有发现过老赵买过新衣服,他所穿一直都是绿色的军装。
八天前的一个下午,老赵的三轮车一如既往地停在一个人流量大的路口,他坐在那张老旧的小马扎上默默的抽着烟,眼前的车水马龙在老赵眼里只是个幻影,吐出的烟雾中,老赵看到的只是一个个消逝在那片热带雨林中的兄弟清晰的身影……
一辆陆军迷彩色涂装的猎豹越野车缓缓停在了老赵的面前,一位陆军少将从车子里走了下来,面对着老赵,庄重地举起只有四个手指的右手,敬着一个标准的军礼。
看着敬礼的第41集团军军长李成浩少将,老赵缓缓站起来,回敬了一个军礼!李成浩少将帮助老赵收拾好东西然后在警卫员和路人诧异的目光中蹬着三轮车向老赵的住处骑去,李成浩少将的警卫员则扶着老赵坐上了猎豹越野车,前往老赵的那个小屋。
李成浩少将将推着老赵的三轮车推进屋子里后,接过老赵递来的凉开水大口地喝着,喝光杯中的水后,李成浩少将在老赵家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来,拿起老赵的烟盒抽出一根大前门点燃,悠闲的吐了一个烟圈。
“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的?”老赵首先开口道。
李成浩少将又吐了一个烟圈,看得门口站岗的警卫员很是惊奇,警卫员平时根本看不到军长吸烟,一直都以为军长是不会吸烟的,此刻看着军长熟练的动作和惬意的表情,警卫员能够确定军长吸烟是个老手。“请队长您老出山!”李成浩少将弹了弹烟灰说道。
“你小子不能正经点,当我是武林高手?还出山!”老赵对于这个当年出了名的“捣蛋兵”很是无奈,都是一军之长了还是这样的“顽皮”。
“您当然是高手,在热带丛林战方面您是当仁不让的高手!”李成浩少将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老赵听着李成浩少将的话语沉默下来,作为一名参加过战争的老兵,他知道李成浩所说的话的含义,“部队里和你一样的人不是少数,不需要我这样的老骨头!战争总不能还打成三十年前那样吧!”
“和三十年前一样,基层干部和士兵对于热带丛林作战缺乏足够的经验。军队不希望三十年前的场景再次上演。”李成浩少将掐灭手中的烟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打开后递到老赵面前,“**下发的命令,队长您老被征用了。”
老赵拿起李成浩递来的命令,看的很认真,简短的几行字在老赵眼里浮现的却是一副从未淡去、充满硝烟的清晰画卷。
1979年第一次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时,年仅22岁的老赵是第41军第121师侦察营的一名班长,他跟随部队杀出国门,在越南北部的山地丛林中用子弹与手榴弹教训着越南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数十年没有经历战火的中国陆军在热带丛林这一陌生的战场环境中遭受了重大的损失,赵叶飞班里就有三名战士牺牲在了那片异国的丛林之中。老赵则幸运地随着大部队在三月中旬撤回到了原先的出发点。
然而战争并没有结束,越南特种兵的疯狂举动惹怒了中国军队,那时尚没有真正特种部队编制的中国军队迅速在全军范围内抽调精锐侦察部队组成特种侦察大队进入越南北部的热带雨林与越南特种兵展开殊死的战斗。
作为营里最出色的侦察兵之一的老赵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他出色的表现使得他迅速成长成一位分队的指挥官,指挥着一支特种侦察分队活跃在越南的热带丛林之中,而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侦察兵的李成浩就在老赵的分队之中。老赵指挥着这支11人的小分队成功完成了多次捕俘、破坏、暗杀等任务,多次受到上级的表彰。然而光辉的战绩并非没有代价,就在那片热带丛林中,有老赵手下两名侦察兵的英魂,老赵的左脚和李成浩右手的大拇指也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雨林之中。
“什么时候出发?”渐渐燃烧的香烟烫到老赵夹烟的两根手指时,老赵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中,老赵问坐在身旁一直沉默的李成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