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戢醒悟过来,干笑道:“在下胡言乱语,让姑娘见笑了。”
那女子见他呆呆傻傻模样,不由轻轻一笑,从坛中取出水来,置于那石瓶之中。
杨戢见那泉水绿如翡翠,浓似琼浆,登时吃了一惊道:“莫不是中冷泉。”
那女子点头道:“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茶十分,茶只八分耳。公子料得不错,就是中冷泉。”
杨戢哈哈笑道:“昔日东坡以竹沥水胜得蔡襄,足见水胜茶一筹。闻得此泉位于江中,宛如一条戏水白龙,自池底汹涌而出,泉水甘冽醇厚,特宜煎茶。但水势曲折转流,水深流急,汲取极为不易。据传打泉水需在正午之时将带盖的铜瓶子用绳子放入泉中后,迅速拉开盖子,才能汲到真正的泉水。用此泉沏茶,清香甘冽,相传有‘盈杯之溢’之说,今有西湖龙井,再加这中冷泉水,听来已令人心旷神怡,今日在下倒有些口福了。”
那女子见他絮絮叨叨,好似和尚念经,不由心头好笑,随口道:“杨公子第一次来扬州吗?”
杨戢颔首道:“不错,在下出身雍州,于青丘学艺,此番到得扬州,也是适逢其会。”
那女子点了点头,又问道:“却不知雍州比扬州如何?”
杨戢一叹道:“扬州繁花似锦,富甲天下,才子佳人,数不胜数,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果然名不虚传。雍州地广人稀,关中多草莽之辈,虽有青丘这样的名门大派,倒若论文化底蕴,实是差了扬州一截。”
那女子则摇头道:“小女子却不以为然。”
杨戢‘哦’了一声道:“还望姑娘赐教。”
那女子摇头笑道:“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雍州坐拥关中平原,北濒渭河,南依秦岭,更有四关中的函谷关,再加青丘百年底蕴,三十六绝技名扬天下,精英无数,实力深厚,关中九州,实以雍州称雄。”火山文学
杨戢不料面前的柔弱女子,竟会说出这等话来,直惊得心头一颤,面色微微一变,心里暗自寻思,半晌说不出来。
亭中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忽听噗通、噗通声响,却是那石瓶之水沸如鱼目,微微作响。
杨戢惊醒过来,笑道:“姑娘过谦了,扬州南濒长江天险,水运最是发达,交通便利,得天独厚,天下九州,以扬州最为富饶,上林书院六艺名动天下,怎是区区雍州可比。”
那女子摇头道:“公子何必敷衍,以君之才,怎会看不出来?”
杨戢一愣道:“看出什么?”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扬州多是浮夸之风,附庸风雅之辈,上行下效,东施效颦,看似才子佳人荟萃,实是怡笑天下。
杨戢也觉那女子说得有理,暗暗点头,笑道:“姑娘过谦了。”
那女子淡淡一笑,将茶沫投入那石瓶之中,随口道:“杨公子才华横溢,不知如何看这天下大势?”
杨戢吓了一跳,哈哈笑道:“姑娘说笑了,在下一穷二白,虽是读得几年书,却是文不成,武不就,如何敢妄言这天下大势。”
那女子蹙眉道:“荆州文君集,徐州徽青衣,扬州方东临皆败公子之手,公子如今名满天下,却是三缄其口,莫不是信不得小女子。”
杨戢慌忙摇手:“在下岂敢,诗词文章,原小道而已,戢自知才疏学渐,有误下问。‘公子之鞘’方东临才华盖世,更有经世之才,实是子牙管仲一般人物,小姐何苦舍美玉而问顽石?”
那女子眉头一轩,凭地生出一股威严来,含笑道:“若我今日,就定要问一问公子这块顽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