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间,周雪变得很沉默很沉默。和沈谦礼彻底闹崩,仍然见不到谢轻寒。
好多次电话已经拨出去,在接通的瞬间又立刻挂掉。
不敢同谢轻寒讲话,怕自己会哭。
太脆弱了,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有一个非常寂寞的晚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半夜从梦中醒来,望着头顶天花板发呆,忽然非常非常想谢轻寒。
于是不管那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非常任性地拨通了谢轻寒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听。
非常庆幸,接电话的不是女人。
“周雪,你看下现在几点。”谢轻寒的声音低低传来,被从睡梦中吵醒,低沉的嗓音还带点哑。
周雪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说:“我刚刚梦见你。”
谢轻寒没有说话。
“梦见我们接吻,在床上——”
“周雪,收声!”谢轻寒已经不再听,粗暴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周雪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消失,沉默了很久。
她默默放下手机,抱住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没有想到,次日竟然见到谢轻寒。
那天仍旧照常上课,上午十点,母亲忽然打来电话,令她同老师请两天假,到校外同他们汇合。
周雪不明所以,同老师请过假,拎上包从教学楼出来。
到校外,看到谢叔叔的车停在那里。
开车的是陈叔,母亲等在车边,看起来很焦急。
周雪走过去,“发生什么事?”
母亲非常着急,见到她一把拉住她的手,“上车再说。”
到了车上,才知道是谢轻寒的奶奶过世。
今早六点半,老家打来电话,讲老祖母过世。谢轻寒同谢叔叔已经赶过去,母亲留在后面等她一起。
按理说,这种场合,周雪没有必要去。毕竟是外人,到了那边一个人也不认识,反倒很尴尬。
可是她又担心谢轻寒,想要去看看。
谢轻寒的老家就在邻市,几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到了地方,宅院门口已经停了非常多的车。
周雪一路跟住母亲,到了里面,终于见到谢叔叔。
谢叔叔看起来有些疲惫,握了握母亲的手,说:“辛苦你了。”
母亲道:“没有。”担心地看着谢叔叔,“还好吗?”
谢叔叔轻点了下头,道:“母亲今年已经九十八岁,早晨躺在安乐椅上听广播,在睡梦中走的。”
周雪在旁边听着,深深觉得这已经算得上是喜丧。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活到寿终正寝,在睡梦中去世的。
想起父亲当年受病痛折磨,后期完全没有人形,躺在潮湿的小屋子里,瘦骨嶙峋,在病痛中结束了他这一生。
又想起奶奶,死时躺在医院,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
那时在外面看着,心中有再多的委屈和怨恨都随着那个人的离世而烟消云散。
母亲跟随谢叔叔到里面祠堂去,周雪没有进去,在外面等。
她的面孔太陌生,许多人朝她投来目光。
有人打量她许久,上前来问她,“你是?”
她站在那里,尚不知要怎样回答。
幸好谢轻寒及时出现,替她解围,“周雪。”
周雪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就看到谢轻寒,那一刻忽然非常想哭。
有多久没有听见谢轻寒叫一声她的名字。
他看见她,说:“跟我过来。”
周雪拎住手里的小包,跟着谢轻寒过去。
她像一只茫然无助的小动物,终于找到依靠。
一路像只小尾巴跟在谢轻寒身后,谁也不提昨晚的事。
一直到了一间小院子外面,谢轻寒终于停下来,回头看她,说:“到里面去吧,黄煜在里面,会照顾你。”
周雪望住谢轻寒,“你呢?”
谢轻寒道:“我还有事。”说完就离开了。
周雪望住谢轻寒背影,并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再问什么。
她再不懂事也知道分场合,不敢在这时候去惹谢轻寒烦心,自己默默走进小院子里。
黄煜是过来帮忙的,看到她进来,立刻上前来,“阿雪,你来了。”
周雪神色有些落寞,点点头。
黄煜带她一边角落去,说:“今天人很多,谢总也会很忙,你有什么事就找我。”
周雪抬起头看着黄煜,忽然问:“我是不是很麻烦?”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她需要被照顾。
黄煜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周雪已经说:“放心,我会乖乖待着。”
周雪其实很安静,也很沉默。
一整天,她都乖乖坐在那个位置。中午的时候,黄煜给她拿来一些点心,说:“太忙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周雪问:“是否需要我帮忙?”
黄煜道:“不用,你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说完又匆匆忙碌去了。
周雪坐在那里,心中很茫然,不知她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是不是什么也不懂得做的废物,是不是谢轻寒也这样看她?
一直到晚上,母亲来找她,带她去吃饭,才终于再见到谢轻寒。
谢家包下一间酒店,供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入住休息,晚上在酒店用餐。
大家都非常疲惫,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倦容。周雪一直跟住母亲,很沉默。
有人问她,“这就是阿雪吧?我还是第一次见。”
母亲轻轻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是啊,第一次回来。”
后来才知道,说话的那个人是谢轻寒的姑妈。
谢轻寒是后面才过来的,身边跟住一个女孩。
看起来和谢轻寒很熟悉,替他挂外套,又坐到他旁边,递毛巾给他擦手。
周雪看着,眼睛里藏不住妒忌。
一整晚根本什么也吃不下,勉强喝了一口汤,差点吐出来,即时跑到外面去。
何丽珍见状,立刻站起来,“我去看看。”
谢玄清拉住她,“让清寒去吧,你也累一天了。”
说着,对谢轻寒说:“去看看阿雪。”
周雪跑到洗手间,明明什么也吐不出来,仍然非常想吐,眼泪也跟着出来,不知是胃疼还是心疼。
谢轻寒双手抄兜,站在外面看她很久,没有出声。
一直到周雪终于吐完,回过身才发现谢轻寒在她后面,一直在看她。
当时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红了眼眶,倔强问他,“刚才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吗?”
谢轻寒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她。
两人僵持很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不好意思,无意听见你们说话。”
周雪看过去,来人正是刚才跟在谢轻寒身边的那个女人。
她很不悦,说话很不客气,“没人教过你不要偷听别人说话,你有没有家教?”
“阿雪,收声。”谢轻寒拧起眉头,训斥她。
周雪看一看谢轻寒,又看一看谢轻寒身后不远处的女人,那一瞬间,忽然觉得非常伤心。
她什么话也不想再说,径直离开。
那晚连夜回了北京,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把老宅的钥匙留下来,考上大学时,谢叔叔同母亲送她的那套房子的钥匙也一并留下来,将房产证放在老宅客厅。
走前白姨一再问她到底要去哪里。
她只讲一句回到该回的地方。
可是哪有什么该回的地方,望城的老房子早已经退租,回到望城也无家可归,最后只能去投奔杨森。
杨森非常吃惊,看她半夜拖住行李箱站在门口,以为她被谢家赶出来,气得把谢轻寒骂了一整晚。
周雪洗过澡,蹲在阳台椅子上抽烟,抱住膝盖吹风。
这两年多的日子,像是做了一场梦,如今大梦初醒,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阿雪,你还会回去吗?”杨森出来陪她抽烟。
周雪道:“还要回去读书。”
“那你还回谢家吗?”
“不。”周雪回答得坚定。
再也不想见到谢轻寒。
杨森道:“也好。你回北京要是没有地方住,我可以搬来,我替你在外面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