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脊背挺得笔直,一派干练模样,老路的脾气瞬间没了大半。
这女孩的精神状态,他多少有些了解。可即使她如此刻这样,眼里全是红血丝,黑眼圈化妆都压不住,也不会把任何负面的东西带到工作里。
尤其是最近几年,老路已经习惯,一遇上麻烦事,就一股脑塞给凌之茵去搞定。不管多棘手,这女孩都从没让他失望过,有时候,还会给他带来大大的惊喜。
老路清清嗓子,“韦凯蒂那笔捐款,是怎么回事?”
“钱是肖哲的,不要白不要。”凌之茵说,“至于韦凯蒂么,明显是想服软了。”
“可我们前脚跟人针尖对麦芒,官司还没打完呢,后脚又开始搞合作,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呐。”老路不悦道,“指定被同行笑话死。”
“不好意思,路董,我会处理好的。”凌之茵说。
“嗯。”老路点头,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至于凌之茵会怎么处理,他没问,也不会问。
“昨晚上,牛捷琳露面了。”凌之茵起身道。
老路两手撑在桌上,抬眼看向她,“什么?”
“上次跟唐导一起来的那个世界冠军,您还记得么?对,就是麦卡,被她用匕首刺伤了。牛捷琳跑了,现在应该很不好过。”凌之茵说,“肖哲答应帮忙把人尽快找着,作为交换,想让我们给韦凯蒂个台阶下。”
“牛捷琳为什么会去刺麦卡?”老路疑惑。
凌之茵摇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信息量太大,老路仰面躺在大班椅上,闭眼消化好一晌,才叹口气,“先找人吧。等人真全胳膊全腿找回来了,他们才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显然,他在自己的老脸和一个女孩的人生之间,大义凛然地选择了后者。
虽然很感人,但看到这位老好人一脸悲壮的神情,凌之茵还是有些想笑,“这事,是他们求着我们。我们怎么会做那种为了给别人面子,让自己颜面扫地的赔本买卖呢。您就放心吧。”
老路没再说话。
凌之茵识趣离开,刚走到门口,又听老路开口,“晚上你跟我车走吧,别挤地铁了。”
……
鲍曼医院,综合排名从没掉出过全球前三。
郭伟林和一个警员正坐在医院顶层的一间豪华病房里。
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照进屋里,郭伟林感觉连进进出出的小护士都变好看了,一个个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
病床上的人面前摆着杯加了冰的气泡水和一个果盘,正红光满面就着一面墙的大投影仪打游戏。
郭伟林在病房环视一周,嘬了嘬后槽牙,“转院也不说一声,害我们从城外到城里,跑了大半天。你倒舒坦,病得挺奢侈啊。这病房一天天的可不便宜吧,保险能包多少?”
“那边太多记者,不转不行。这里条件是好了点,不过没走保险。”病人边说边暂停了游戏,看看他,又伸手指指窗外,“看见隔壁那栋楼了么,那是我妈实验室。”
郭伟林听得有些暴躁,不耐烦说:“你的案子,已经和牛捷琳的失踪案并案侦察。昨晚上的笔录我看了,里面有不少含糊不清的地方。趁着现在精神好,一些细节的东西,你最好再仔细想想。线索越多越好。”
病人半躺在软枕上,望着天花板回忆了半天,然后一脸无辜说:“暂时没什么好补充的。”
郭伟林凑近了,盯着对方眼睛,“那一刀,扎的是你的腿,不是脑子,你少在这儿给我玩失忆。一个小女孩,大晚上孤身一人满世界乱跑,还带着把匕首,这得有多危险,你不会不清楚吧。”
“警官,你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么?”病人回望着他,平静说,“我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还要在乎那条咬我的蛇危不危险?”
郭伟林被噎了一下,因为带着“打开始就看你不顺眼”滤镜,眼前这货的嘴脸显得愈发丑陋。他压住已经喷涌到嗓子眼的脾气,冷哼一声,“行,那咱换个说法。作为受害人,你是不是也希望嫌犯能早日被抓捕归案?”
“我无所谓。”受害人耸耸肩。
郭伟林和同事讨了个没趣,互看一眼,“走。”
两人刚走,老艾就从套房里推门走了出来。
“看他们这猴急的样儿我就放心了,应该还没掌握什么和艾瑞克有关的线索。”老艾长吁一声。他并不担心艾瑞克会和程禹受伤的案子扯上关系,他在意的,是牛捷琳跟艾瑞克的事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毕竟,那是个未成年,说不清。
程禹忽地没了精神,蔫蔫道:“艾瑞克公寓的保安见过牛捷琳,警察迟早会查到。”
“别人我管不了,”老艾俯身,重重按住程禹的肩膀,“但是你,麦卡,永远不许做任何对艾瑞克不利的事。”
肩头的大手在不停颤抖,老艾似乎很激动。
程禹垂着眼,没有说话。
老艾直起身,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自己仍在发抖的手。“你和艾瑞克,就像是我的儿子。我爱你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伤害彼此。”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只要伤害过,哪怕只有一次,爱也会慢慢消失。”
“如果你爱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无辜呢?”程禹侧头对着他问。
老艾抄起程禹的那杯气泡水“吨吨吨”灌了下去,又打了个山响的大嗝,跟个半透不透的抽水马桶似的,才终于不抖了。他伸手揉揉程禹的一头鸡窝,笑说:“那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