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幸一怔,她这样的容貌,怎么算得上好看?阿雪真是抬举她了,她站在阿雪旁边,不过就是耀阳与萤火的区别。
她扯了扯嘴角,“阿雪笑起来最好看。”
彭雪奡轻笑,“那我就一直笑给你看,阿武,在你心里,排前三位的是什么?”
“阿雪,先生,阴月教。”武幸想了想,认真的道。
彭雪奡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竟然排在了舅舅的前边,不过他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那你自己呢?”
“只要阿雪,先生,阴月教都好,我就好。”若是摈弃了这前三位,武幸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当初想要做人上人的愿望,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愿望,早就随着小满的死去而随风飘散了。
“阿武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吗?”彭雪奡无奈的笑。
“我喜欢阿雪,喜欢先生,喜欢阴月教,这还不够吗?”武幸有些不解。
“够。”彭雪奡莞尔一笑,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武幸年纪比他还小,更像一个懵懂的孩童。
明明武幸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为什么阿武会是这么个性子呢,比训练营那些人还要冷。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大人们应该已经谈完了,彭雪奡带着武幸往回走。
梧桐苑里的侍女仆役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静悄悄的,可能是被他们清了场。
两人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彭雪奡连忙示意武幸不要出声,拉着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另一边的窗户下,窗户没有关严,漏了一条缝,两人便偷偷摸摸的望进去。
而里面的人也许是一时过于激动,竟然也没有发现他们。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雪是一个女孩?”程砚秋眼圈发红,质问道,“婆婆,阿素不懂事你也跟着她胡闹吗!?”
闻言彭雪奡顿时心神一震,余光瞄向武幸,却见武幸半点没有所觉,仍是静静的,他只好继续听。
云婆婆连忙跪下,浑浊的双眼溢满恳求,“公子别怪她,姑娘也是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你找我难道我不会帮你解决吗!”程砚秋简直想不通他一向执拗的妹妹在这种事上竟然也如此一意孤行。
坐在云凳上的美妇人回头望向哥哥,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泫然欲泣,她一开口,眼泪便啪嗒啪嗒的顺着脸侧落到衣襟上,“你怎么帮我解决?帮我把阿雪送走换个男孩来吗?”
“我舍不得阿雪,阿雪那么小那么乖的一个孩子,让她离了我眼前一天一个时辰我都无法忍受!”
程素柔站起身来走到程砚秋身前,像小时候一样抓住哥哥的袖子,“哥哥,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就当从来没发现过,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就行了……”
程砚秋拂袖甩开她的手,强迫自己平息心底的怒气,“那你就让阿雪一辈子当个男孩?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她!你有没有想过她将来长大了会不会带着一身的伤疤,会不会疼,会不会遇见喜欢的人,会不会恨你!?你有没有想过彭泽扬知道了该怎么办?你让她将来如何面对她的亲生父亲!”
“我想过!可我没有办法!我爱他!”程素柔身子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失声痛哭起来,“我怀有身子的时候,大夫跟我说过,我身子不好,生下这一胎已是造化,余生不可能再有身孕了,可阿雪是个女孩……”
程素柔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再开怀,而彭泽扬不能没有儿子,他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不然圣教上下一定会人心浮动,教主没有继承人,那么下一任教主岂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有一种通病,他可以对着你深情的说我只爱你一个人,然后随便和另一个漂亮女人生下孩子,把孩子送过来说,当成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养。
这怎么可能一样呢?这是别的女人的孩子啊。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嘶力竭,“我不愿看到他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哥哥,你知道我从小骄傲好强,我不能,也不肯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哥哥,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就再帮我这一次能如何!”
程砚秋震惊至极,脚步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什么时候,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成长成了如今这般陌生的模样,“你只顾他,不顾阿雪,就不怕阿雪恨你么?”
“若阿雪恨我,恨便恨吧,我已顾不得许多了。”
“好,好……”程砚秋苦涩道,“只盼你将来不会后悔。”
说罢他便转身大步离去,见状彭雪奡连忙拉着武幸躲在一边,等程砚秋走远了,才一起离开。
彭雪奡在前面快步的走,衣袖都带出风来,武幸追上去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状似安慰,却没说话。
直到走到荒凉无人的地方,彭雪奡才停下来,稚嫩的脸上阴晴不定,几经变化,似是迷茫,又似是痛苦。
良久,她才低声道,“你若说出去,我便杀了你。”
她没说是什么事,是她原来是女儿身的事,还是今日偷听之事,不过武幸本就不是什么多嘴多舌之人,况且也没有可与谁说的人,便也无所谓的点点头,“好。”
闻言彭雪奡盯着她看了半晌,又说,“你若骗我,我也杀了你。”
武幸再一点头,“好。”
“那从今往后,你只做我的下属,只忠心于我,听我一个人的命令,你若背叛我,我还会杀了你。”
这话先生也这么说过,武幸早就答应过,事事以彭雪奡为先,余生以保护彭雪奡为己任,遂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
武幸根本不怕死,她只怕没有了先生,她是绝不会做对先生,和对阿雪不利的事情,彭雪奡心中自然也知道,他只是突然在武幸面前赤裸裸的暴露了自己所有的隐私,有些不太习惯,即便这件事他早就犹豫着想要告诉武幸。
这问话更像是走一个流程,流程的内容都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流程走完,彭雪奡这才笑了,与先生相似的眉眼弯成不相似的弧度,露出白瓷般的牙齿,若无其事的道,“阿武,我想做教主。”
此刻的彭雪奡似乎与多年之前一艘画舫的甲板上重合,他们有着不同的缘由,却是同一个目的。
武幸点了最后一下头,“好。”
彭雪奡已经不想再夹在程素柔和彭泽扬中间做一个被控制的工具人了,他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做自己想做的事。
彭泽扬没有野心,他有。
彭泽扬偏安一隅,他不会。
自古以来没有女子登上教主之位,他偏要做那第一个!
凭什么他要甘心被困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呢,他想要自由,想要自在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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