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将下来:“当家知我,陈遇主日后为当家马首是瞻。”说罢,他又磕头,待韩彬轻轻咳嗽两声,才反应过来要去接银子。
杨开笑了笑,询问:“你可知道,城中居民为何不敢来降我等?”
“小的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应该知道。就在那些被掌盘子关起来的大小官吏中,那个堂前不跪掌盘子的人。”
陈遇主滔滔不绝开始解释:“那人名叫商榷,是为商南城中县丞,对城中大小事情都甚是熟悉,知县大人的命令,就多是他代为执行的。小的正好与他有几分交情。”
常年入赘的生活,让他善于察言观色,什么话该说,说到什么程度,也能把控得清。
整日下来,他也从众人的口耳之中,打听到不少关于这支队伍的消息,也知道了进城后他么没参与的那场会议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开闻声颇为意外,再问道:“这人肯为我们流贼做事?”
“小的原意陪同当家去问一下,并且尽全力劝说他回头是岸。”
杨开听得他如此说,“那太好了,若真能解决征兵问题,到时候我给你们俩各编一个百户,训练好交由你们指挥。”
“多谢当家的,当家厚恩小的万死为报!”陈遇主又一次磕头。
杨开再与他寒酸几句后,令他先退下去。若是他真有那种劝人降伏的本事,给他个百户名头也未尝不可。
就算他的战力不高,参与前方的战事,可以让其了解队伍的真实情况,若他真有能力,队伍扩大后再将其转为管理后勤和出谋划策的副主,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不用担心老兄弟不服气的事情,老兄弟多数都安排在韩彬、曹莽、赵虎和自己的手下,他们只要对直系上司是佩服的,就不会闹事。
他们既然背负贼名,想要招到有才有德的能人,这并不容易,或许在这乱世中,学曹操的那一套,只求才,德靠后,这种用人制度才是上策。
征兵立将之后,就是犒赏将士。
破城这一战,重伤、战死的又是六十几个。伤者延医治疗,加厚封赏,死者厚葬掩埋,参战者人分五十两,掌盘子的赏赐是掌盘子的,他要让底下兄弟知道,自己对手下绝不吝啬。
三事完毕,吩咐各部,一定注意城外巡防,大庆日子里也要轮派游骑、巡逻之人,避免有官军悄然靠近,需要补足衣物、修理盔甲和马具的,要抓紧时间,及早做好随时能撤退的准备。
会议结束,众人径直散去,杨开叫来陈遇主,传他命令径直去往县衙方向。
此间,高迎恩正在房间玩耍,没有空闲功夫了解这些事情,听到手下来报杨开所提要求,无非是想见几个人,带走一两个人,无甚过分的请求,一概答应。
十几个大小官吏,抓出去了几个,剩下几个全部塞在柴房中,高迎恩亲兵举了火把开门后退下,陈遇主急急上前将带出,领了回到杨开所在的庭院,招呼道:
“商大人,还快随我来见过当家。”
商榷被陈遇主领进庭院来,依然像堂下那般,不显惊慌,只是望着陈遇主骂道:
“早知你会这乱贼沆瀣一气,本官当初就不应该开具路引子给你出城,可恨至极。”
杨开不温不怒,制止陈遇主的说话,只字不提征兵之事,道:
“先生想来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今天下,大势驱使,皇朝更替已成定局。所谓良禽择木,良臣择主,你我同为汉人,先生今日投我,共拥华夷,再续汉室气运,岂不胜过苦守如此弹丸之地,日后投了清军?”
商榷嗤笑一声:“黄毛小儿,有何能耐自称明主?杞人忧天枉论华夷之辩更是荒谬,若非尔等乱贼,我明廷巍巍而壮矣,纵是他清贼铁蹄敲山又有何惧?”
“我等为何作乱?先生饱读圣人文章,知晓天下事,更应知道,天灾横行使我陕豫饥民满地,朝廷腐政三税加征,江南尤富何不征他,到底你们文人士绅从中掩护,难道富人是人穷人便不是人?我等揭竿为贼窃国之本,乃是顺天逆命。他崇祯何不是贼?窃国民性命,任阉党唯亲,葬送汉室江山,此乃独夫民贼!
日后待八旗军铁蹄破京南下,尔等看似铁骨铮铮的文臣士族,现在门口仁义道德,屠刀面前,马上原形毕露。当又要学元代臣子那一套。要是那女真肯以汉人之法安邦治国,你们便拥护他们的政权,再以华夷之辩、正统论维护自身,枉顾种族、国家蹂躏敌国铁蹄之下的仇恨跪地称奴,如此行径又当如何论处?是为卖国之贼!
杨开不才,残兵败将破你商南小城,不费吹灰之力。只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指向后院墙外飘扬的闯旗,“此旗之下,即纳求生乱贼,又藏立志之士。我军部属,承以汉高祖起义之名,胜则,鞑虏喂刀,败则,铁蹄踏尸。何不壮哉?”
商榷听得眼皮与心头肉直跳,他在心中重复念叨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几字。纵是他不明白,为何杨开如此笃定,鞑子定会破京南下,可这番评天下三贼的说法的确好,强调他们流贼与明皇室争天下的公平性,提出了民族兴亡、驱除鞑虏口号。
他并非思想顽固之人,否则也不可能与陈遇主这等人交朋友,其实昨日在公堂之下,他便看出杨开的心思,想要给知县一个台阶走下台,可惜后者并不领情。正想要试探他几句,可惜后来被拖走没了机会。
如今又看到陈遇主都活得好好的,看起来还受了重用,他商榷自认比这五嫁夫要强上千百倍,为何就活不得?
今次当面试探,杨开的确是有意招才,种种方面,找了借口,他似乎也不挣扎了:“你们此番来找我何事?”他将“本官”改为了“我”。
陈遇主闻声大喜,才想起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看着杨开点了点头,心中更是想起,当初私塾先生给他起名时所说的话,似乎真的应验了,想想自己一个五嫁夫,可从未设想过,能有今时今日这个地位。
星罗棋布的天空中,月华如练,抚山照岗铺张下来,洒落庭院几片,依稀可见庭院东侧房间的窗户处,轻轻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藏着一个圆圆的大眼睛,窗后的女子花容失色。
她紧咬着下唇,原本心中所想,无非是如何逃得出去,现在又多了一个更天真的想法,这流贼她听闻的似乎不太一样,会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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