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丹在金刚熊的身体中爆裂开来，化作碎屑往外迸溅。

沈劫望着半空中悬浮的血滴子，里面是它走马观花般的一生，他看着这只金刚熊是如何怀着幼崽同其他妖兽搏斗，又是如何拖着血淋淋的身体回到族群却被其他熊族驱赶，它不辞辛苦从另一座大山上跋涉而来，四处寻找合适的产崽之地，最终停在这灵气稀薄的灵山，痛苦不堪的生产。

他亦看到它不管怎么精心的哺育，它的幼崽还是死了一只，那悲痛的咆哮传遍整个山野，它在林却设下的阵法里冲撞着，撞得浑身是血，想要从这里走出去，去另一座灵气更为浓郁的山上采摘血灵芝，可是它无法破除林却的阵法，不得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草堆，舔舐着嗷嗷待哺的幼崽们。

然后，他看到了春浣惨死的场景，灵山山脚下是湖，湖面有船只，有渔女，春浣洒出网，听到船篷里狗蛋奶声奶气的喊“阿娘”，立刻放下手头上所有事，钻到船篷里去，她抱出自己的孩子，让他坐在她的膝上，拿渔具逗他玩耍。

然而一只熊妖从山上飞了下来，它在侧岸对着船只一声咆哮，巨大的熊息就像龙卷风一般将船只从湖岸不远处卷了过来。

熊妖一爪子将春浣摁在地上，眼里划过一丝挣扎和悲悯，但在懵懂无知的婴儿以为此时正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咯咯笑着爬到它爪子上时，它眼里的光芒彻底泯灭，一爪摁碎了春浣的头颅。

血液泼地，脑花迸溅，熊妖抬掌，掌心一片血淋淋。

熊妖将母子的尸体叼回到灵山上，将它们喂给自己的幼崽，似是知道自己有罪，它自己没吃一口。

于是，接下来便是一幕幕熊妖杀人的场景，那些他曾救治过的人瑟瑟发抖痛哭流涕，最终以各种各样凄惨的死法绝望的死去。

沈劫泪水干涸，眼前发黑，林却收了剑，上前一把抱住他：“师妹！”

沈劫哭得浑身颤抖，难过而又绝望，几乎在林却怀里晕过去。

整个灵山的鸟儿亦感同身受的悲啼，盘旋在两人的头顶上不散。

林却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你医者仁心，怜爱万物生灵，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沈劫痛苦不堪地唤了一声：“师兄。”

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林却终还是带着沈劫回了山，掌门领着一大群弟子在山门处迎接，见自己的爱徒平安归来，松了口气。

然而，回来的的确是凤清羽，却又不是凤清羽了。

林却将山下发生之事悉数禀告掌门，掌门叹了口气：“你师妹从小就喜欢动物，后山的兔子老鹰不知道被她救了多少回，发生此事，着实难料，命数罢了。”

林却不语，立在那儿良久，才开口问：“师尊，我是不是做错了？”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困住那熊妖，若那熊妖采到了血灵芝，便不会对雍城之人下手。

掌门缓缓道：“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何错之有？世间所有事情都是一半一半，不设阵法，那熊妖或许不会吃人，或许又会吃人，冥冥中的变数岂是你能料清的？”

林却躬身，恭谨道：“谢师尊开导，我明白了。”

掌门心情沉重：“这些时日，你好好陪陪你师妹。”

他的清羽徒儿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出来了。

林却回到两人修炼的洞府，沈劫正在休憩，却一下从梦中惊醒，他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林却连忙上去扶他：“师妹！”

沈劫睁开眼，唤了声“师兄”，却将自己的双膝抱住，整个人蜷成一团，颤声道：“我梦到她了。”

春浣在梦里面目狰狞的问她，为何要救那熊妖，为何要杀她。

他又想到了那满地迸溅的脑花。

“师妹，不要再想了。”林却轻轻抚了抚他的背，“事情已经过去了。”

沈劫方才慢慢回过神来，拂了一把脸上的泪，说：“我没事。”

林却轻声说：“想哭便哭出来。”

如此场景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沈劫总算从那可怖的梦魇中挣脱了出来，只是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较之以往失去了许多生机，修炼也愈发勤恳。

正当宗内所有人以为此事会就此揭过时，沈劫在晋升时突然走火入魔了，他的额间逐渐升起一抹魔修才有的烈火标记，眼眸也变得猩红。

好在林却发现得早，叫来了掌门，掌门帮他渡过了瓶颈，压住了魔气，沈劫顺利晋升，那枚火焰额印也随之隐没淡去。

掌门将林却叫了出去，同他说：“清羽已生心魔，修炼之途走不了多远了，为了防止他被心魔吞噬，沦为魔修，以后你寸步不离的同她一起修炼，看顾着她，有任何异动都记得告诉我。”

林却应是，忽觉身后一阵冷视，他同掌门一起回过头去，便见沈劫脸色苍白的站在他们身后。

“师妹。”

“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