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严寒太长了,长到所有人都难以忍受。
人们穿梭于统一发的帐篷内,好些的尚且穿着羽绒服和棉袄,有人只能身着单衣,被骤降的温度冻得瑟瑟发抖,还是得为了活下去不停奔波。
光走在街上,何研律都能感到所有人头顶笼罩的那片黑云。
一觉过后,众人倦怠的面容显然轻松多了,他们回去时已是晌午,何宣在半路和他们分散,准备去交易处接取任务,也好换取一些他们需要的物资。
何研律踏进厨房,问:“张哥,要我帮忙吗?”
“小律你来的正好,帮我打个鸡蛋。”张阳泽回头道。
他握住手柄,在锅内熟练地翻炒,面露怀念说:“以前队里出任务的时候伙食不太好,一结束大家就嚷嚷着要下馆子,有次在小摊上吃凉粉,回来后大半夜上吐下泻的,连夜去了医院,只有队长他一口没动,逃过一劫。”
何研律抽了双筷子边打边听。
“后来我就专门去练了两手,在家做给那帮饿鬼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兄弟们还有机会聚到一起,再久违的吃顿饭。”张阳泽感慨道,从少年手上接过碗,将打好的蛋液倒进锅。
何研律凝出一个巨大的冰球搁在池里,试探问:“哥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张阳泽动作一顿:“什么样子的啊......”
听着锅传来的刺啦声,他半靠在桌台边,陷入久远的回忆。
当年的何宣眉眼冷淡,眸中的锐色却未减半分,周身毫不遮掩的冷冽总刺的人脊背发寒。
他经常看见这个新兵蛋子一个人往返于训练场和寝室间,孤僻又冷漠。
第一次组队执行任务时,他就被何宣缜密却不要命的打法所震慑,所以在选择队长那天,他果断申请了何宣的队伍。
一个极度冷静自制,却将死亡置之度外的人,这是张阳泽对何宣的第一印象,事实也的确如此,出任务那些年,他不止一次见识到男人踩着死亡线来回行走,那股窒息感带给敌人的不只是威慑,更是难以言喻的恐吓。
而对于他们而言,那是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只要何宣还没倒下,他们就有了一往无前的力量。
张阳泽:“后来发生了太多,为了所有人的人身安全着想,我们最后签约的条款上明令写着,禁止队伍解散后私自聚首,如非意外,此条款终生有效。”
“我们在那之后收到两张卡,一张是银行卡,是那些年出任务积攒下来的工资财产,还有一张是身份证,都代表着崭新的身份和全新的生活。”
签完条款,他们便带着为数不多的衣物和两张卡分道扬镳。
如非意外,永不聚首。
从一线退下后,他一直为何宣感到担忧,多亏有卫豪在,他们才能零星来往几则说明近况的消息,也得知了自家队长养了个小孩。
知道对方身边带了个小孩后,他还呆了几秒,戎武却早就在旁边捂着肚子笑的乐不可支,说队长很有可能把孩子养死。
“就队长那性子,怎么养孩子啊!”这是戎武原话。
张阳泽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再后来,也就是现在。”他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终于让我等到和你见面的日子了,小律。”
他察觉到了,那堵固若金汤的城墙有了扇小门,就像常年游走于茫茫大海中的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勾绳。
“我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张阳泽冲何研律眨了下眼,“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样,说不定在他有生之年,真能亲眼目睹铁树开花的那天。
何研律脸上迅速泛起一抹淡红,连带着耳朵尖也烧红一片。
他无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承诺道:“......我会的。”
就是男人七老八十,老的走不动路了,他也会在后头充当推着轮椅的那个。
“在说什么?”何宣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夹杂着从外面带进屋的冷气。
“没什么。”
张阳泽朝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得到对方的回应后,他眼中笑意更甚:“队长,今天有什么收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