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府中老人在身前请安时，温柔的笑容已经重新挂在朱苍苍的脸上，双眼中也尽是透露出灵动的、似是对一切都热爱无比的浓浓感情。

她虽腿脚不便，但端坐在那里，便只让人感受到雍容华贵。

朱府府主，人间贵公子。

朱苍苍从棋盘上抬手拾取一枚黑子，贴在嘴角，暧昧地同叶萍舟温柔说道：“等我回来。”

叶萍舟无动于衷，连个白眼也懒得欠奉。

在朱府居住多日，她算是摸清这位朱府府主的真实性情，说好听些是率性而为，说不好听些就是我行我素。

就比如她刚来灏定城，只是到茶馆喝个茶落脚休息下，不知怎么就被这位朱府主给瞧上，硬贴上来，住店缠着，吃饭缠着，无事时更是缠着，琴棋书画，正事杂谈，全角度无死角搭讪。

但就这种家伙居然是灏定城人人称颂的贤明城主……

天下第一府，朱府府主，朱苍苍。

叶萍舟试着对这家伙产生恶念，果然腕部的混沌铃就产生预警刺痛。

朱苍苍身体残疾，并不通武艺。混沌铃会预警，要不是朱苍苍身旁藏着连叶萍舟也没看出来的高手，要不就是杀害此人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叶萍舟猜测两者都有。

叶萍舟来到灏定城本就是因为好奇《飘渺宝鉴》，想拜访朱府，看看有没有宝鉴下落。

朱苍苍这般莫名其妙地缠上来，叶萍舟干脆毫无遮掩，直接向其询问了《飘渺宝鉴》的下落。

让叶萍舟意外的是，朱苍苍并没有因为她觊觎朱府武功而感到愤怒，反倒邀请叶萍舟在朱府小住一段时日，并约定期满必定给出让叶萍舟满意的答复。

叶萍舟就这样住进了朱府。

朱苍苍走后，又有一女子踏过庭院荷池，赤足踏波而来，移一石凳坐在叶萍舟对面。

叶萍舟收拾着棋子，女子也抬手帮忙。

一边收拾着棋子，女子一边说道：“外面很热闹，你不跟着朱苍苍去看看吗？其中有几位你应该会产生兴趣的。”

叶萍舟手持黑子，顺嘴问道：“都有谁？”

收拾棋盘，两人坐定对弈，女子如数家珍：“五蕴派掌门，‘天师’华寒；金钱帮帮主‘落地金镖’方芊芊；洛书帮帮主‘阵掌乾坤’何天洛以及刀门门主‘醉刀王’颜一一。”

叶萍舟跟着落子，问了一句：“她们会跟我打吗？”

女子笑：“自是不会。”

女子落子，美目流转，目光落在叶萍舟身上，“我本以为你不会在意那些人的想法，想打就直接找上门去打的。”

叶萍舟温和地笑笑，落子后道：“我如今住的吃的都是朱府的，就这样直接打上去，怕是会给朱府主带来很大麻烦。”

女子轻叹：“我以为你也不会顾虑这些的。”

叶萍舟抬眼，“我在‘散人’王暮雨心中就是这般不知礼数的人吗？”

顿了顿，叶萍舟似有所悟，又问道：“还是说……我叶萍舟在道观的印象并不太好？”

眼前跟叶萍舟对弈的女子，正是如今道观传人，“隐道”李雁凡的弟子，“散人”王暮雨。

王暮雨轻叹，念出一段语句来：“行事无拘，心无牵挂，以剑明心，道剑天成。”

这是道观对叶萍舟的一段描述。

王暮雨说完，两人俱是沉默下来，坐而对弈。

叶萍舟棋路行云流水，颇有道法自然之意，反倒王暮雨棋路偏斜，无所约束。两人相比之下，叶萍舟更像是个赤诚求道之人。

中途，叶萍舟抬手落子间笑道：“棋品可否见人心？”

王暮雨眼见不可为，投子认负，笑道：“不大能。棋乃死物，而人心叵测。”

王暮雨看着叶萍舟低头默默收拾棋盘，顿了顿，又说道：“但你道韵自成，我远不如你。”

叶萍舟并没有抬头，仍旧在笑：“所以道观因此惧我，畏我？”

王暮雨沉默些许，眉目间透露出复杂情绪，开口说道：“道观并非祖师所创。最初祖师传下《无妄道经》，只是希望巫人能自强，不至于沦为妖兽口粮。但后来妖兽之祸，巫人城池破碎，族人沦为口粮，而我当年道观前辈，却武不及祖师，不能做到只手抵御全境妖族。”

那段巫人每每提及都恨怒不能自已的历史，叶萍舟已经不是首次听闻了。这也是无名氏在巫族中如此受人敬仰的缘故。

“哪怕灾祸已消，当初的前辈终生郁郁，留下一句‘人力终有穷尽时’撒手人寰。”王暮雨丝毫不避忌，将道观历史，向叶萍舟娓娓道来：“那位前辈去后，后人弟子中，有一位曾说‘一人之力终有穷尽，天下之力却无穷无尽’，故而创下道观……”

王暮雨抬眼看向叶萍舟，脸上神情似笑似哭：“故而，争霸天下。”

叶萍舟一愣：“争霸……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