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也不怒,哈哈大笑,回应道:“好说!公主那我便去说就是!左右按礼制,结赞尚钦乃我大唐的侄儿,开乐公主也是我大唐的女子,不差辈分!”
说罢,赵正摇了摇头,接着道:“哎!当日朗日伦钦光临寒舍,若是也如老尚钦这般好说话,也不至于横尸沃野,成了我平凉的肥料……”
结赞脸上的笑容显然滞了下来,他没料到赵正的反唇相讥来得如此果断。看来想在口舌上沾些便宜,激赵正一番是不能如愿了。于是当下便道:“老夫原本听达布伦钦说起过,说平凉赵正,善出良策奇谋,颇有治国治军之才。老夫原是舍不得与苍宣侯兵戎相见,但此一时彼一时,既然苍宣侯说话如此好听,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不如各自备战,刀兵说话?”
赵正推了推手,“但凭尚钦心情!”
赫连云天也跟着推了推手,传完了赵正的话,回头看见赵正呶了呶嘴,示意他退回来。
赵正原本以为吐蕃结赞尚钦如此身份的人物亲自上阵问话,是有什么新鲜话想谈,原来绕来绕去,仍旧是劝降带斗嘴的老一套。
赵正没机会抓他,早就失去了拌嘴的兴趣。
既然谈不拢,再说下去也没甚意义。
赫连云天盯着曲贡。
曲贡手里握着弓,双眼盯着赵正。
赵正感觉脸上发凉,后背冒出了冷汗。心道这货如今隔着自己也就七十步,不会突然射来一箭吧?
可曲贡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看着赵正转过了身,便要拨转马头回去。
抬头,却忽然看见结赞投来的那阴鸷的目光。
曲贡低下了头,轻策战马。
他能感受到结赞尚钦的视线越来越热。
可曲贡对赵正下不去手。
达布说过,要杀赵正,平凉就能杀。没杀成,那是赵正命不该绝。军阵中也能杀,没杀成,那是本领不济。河西民苦,凉州民众也苦。三十年战争,给大唐带来的是灭顶灾祸,可对吐蕃来说,何尝不是损耗过甚?是时候双方也该坐下来静静休养,好好生息。
曲贡清清楚楚。达布伦钦不想打仗,更不想与赵正这样的人打仗。
赵正也有机会杀曲贡,没杀,是因为赵正惜才,给了自己一条命。
曲贡永远记得赵正在墨宣抚摸着自己的伤口时说的话,来日上了战场,还有一箭要还。对于曲贡来说,那不是示威,那是保他曲贡性命的话术。
只是如今阵营不同,若军阵中再见,曲贡相信赵正定不会手下留情,自己也必不会手软。只是此时让他偷袭射杀,却也万万不能!
却忽然听赵正在身后呼唤道:“曲贡千总!”
曲贡停住了马,转过了头。
赵正拱了拱手,高声道:“墨宣一别,卿可安好!?”
曲贡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转过头,继续向前,回到了结赞的身边。
赵正遥遥做了一礼,随后也甩开四蹄,奔安戎军而去。
唐军擂响了战鼓,城墙上传令军士往来奔喝。热油、滚水备齐,滚石檑木整备完毕,中军大纛随后升起,在飘扬的唐军战旗中,硕大的一个“赵”字,映入了结赞的眼帘。
“曲贡,你与赵正,在墨宣有何苟且?”结赞忽然问道。
曲贡身形一滞,摇头:“结赞尚钦明察,我被赵正阵前俘获,原本是活不成的,是他医治的我。”
结赞“哼”了一声,“当初你与达布都在平凉,为何死的却是我的女婿朗日?”
“此事早有定论,尚钦此时何故又问及?”曲贡分明感受到了结赞尚钦眼里的不信任,这前年的往事,老尚钦始终不能释怀。在石堡城被唐军击败,已让他失了里子,持节向大唐凉王乞降,更是没了面子。他如今脑后垂着的三条火红狐尾,全是赵正给他挂上去的。
他恨赵正,到了河西恨不能活刮了那始作俑者。此次亲自率军围堵大唐送嫁队,志在必得!
站在结赞尚钦的角度,曲贡能理解。一而再再而三地倒在这无名之辈的身上,任何一个有身份的吐蕃权贵,都不会善罢甘休。
但此时曲贡不能争辩,毕竟他没有听结赞的军令,射杀这心头之恨。
结赞尚钦的脸上渐渐变得难看,坐在马上一边走,一边道:“你今日去看马吧,夺城之事,我自让别人去做。”
曲贡叹了一口气,只能单手抚胸,“是,尚钦!”
“你心中是否暗自欢喜?”结赞又问。
曲贡抬起头,“茹本此为何意?”
“哼!”结赞道:“不与那赵正正面为敌,曲贡千本日后在大唐还有个好前程!”
“尚钦茹本!”曲贡顿时脸就红了,“若是如此说,曲贡便是死在安戎军城下,也在所不惜!”
结赞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逃得了!?达布将你留下,不过就是为了嘲笑朗日已死,我无依无靠!你如今惺惺作态,是替达布藐视与我?”
“尚钦!达布伦钦拳拳之心,只为河西子民的福祉!何以如今被尚钦如此揣度!”曲贡一时性急,顾不得情势,争辩了起来。
结赞见曲贡脖颈与额头青筋暴起,更是怒火中烧,“曲贡,老夫命你杀赵正你不舍得。原是应军法处置!但念你为苏毗茹出生入死多年,便留给你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曲贡求仁得仁,立时便就下马,单膝跪在草地上。
“命你领三百奴军,临战先登!不破安戎,提头来见!”
曲贡知道方才已是惹怒了面前的茹本,他知结赞心胸狭隘,与达布伦钦有内部阵营之差,此时让他送死无妨,只盼不要牵连了远在吐谷浑的达布,于是当即使劲地捶打胸口,“曲贡定全力施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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