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阳从未曾见过这样极致浓烈并且复杂的情绪在一个濒死之人的身上涌现出来。
懊悔,痛苦,茫然,恐惧……
以及将这一切剧烈激涌的情绪尽数贯穿的,某种长久时间里所铸造成的习惯性的思维——对于己身洞悉了神通修法的某种奇怪的沾沾自喜。
直至那最后喟叹的气音裹挟着最后的一缕生机一同晕散在这昏黄浊世之中。
直至楚维阳的念头变化,那徜徉在其人四肢百骸之中的五蕴毒煞之气在引动天人五衰力量的同一时间,复又有半数力量陡然间从斑斓转变成玄色,化作太阴煞气法力,在其人被深种毒煞之气的同时,开始冲刷与销蚀其骨肉身形。
直至彻底的悲凉落幕,其人那显照的神韵之中,仍旧毫无保留的显照着某种浑似是因为自己的灵智与某种对神通的洞悟而沾沾自喜的浓烈情绪。
原地里,楚维阳凝视着其人,看着那狰狞可怖的身形轮廓,那属于兽相与人躯的全数部分尽都在玄黄风暴之中化作齑粉,那些灵光尘埃进而混同在了风暴之中,连带着那些真正的齑粉与渣滓也被扬起,复又洒落在了昏黄浊流之中。
道人垂落手臂,浑似是从那昏黄浊流之中捞取着甚么,下一瞬间,当楚维阳高高的扬起手来的时候,他凝视着那尚还展露着全数的兽相,但却在一点点地朝着人身神形变化的魂魄真灵,像是在凝视着甚么至宝一般。
进而,在那黯淡的幽光洞照之下,楚维阳一身玄甲,其上光洁的鳞片上,同样的幽光洞照里,那一种阴灵手舞足蹈若鬼蜮欢宴。
于是,楚维阳那么未曾再开口言说些甚么,仅只是这样一点点的将其真灵往己身的鳞甲上按去时,这样的场景便已经足够的狰狞与邪异。
与此同时,那狰狞的裹挟着雷霆与焰火的龙首在侧旁处睥睨四方。
如是长久的惊世之缠斗,果然已经惊动了不少目光的隔空探看,这目光的探看很近,已经足够教楚维阳感应着那目光之中传递而来的神智与邪异的神韵,并且进而以纯粹的癫狂与杀念反向对视而去。
霎时间,一切烟消云散。
但这仅只是那汹涌的湍流潜伏在了平和的表象之下,化成了某种暗涌。
而直至此刻,楚维阳才再低下头,再度搅弄着那池水,以映照百界云舫虚象的方式,将那铁水铜汁被冲开的缝隙重新填补。
做罢这些之后,楚维阳这才身形凭空升举,以看似是消失在了那百界云舫虚影之中的方式,洞入了形而上的领域之中。
早先时已经是印证切实有效的诸般隔绝气韵的手段相继施展。
而进而复又驻足在了道场洞天之内的楚维阳,其立身在五色土法坛之上,此时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显照出眼前之人的魂魄真灵,而来印证己身的某种猜度了。
于是,当玄真宝鉴显照,当那魂魄虚幻的神形显照,并且切实的在楚维阳的面前凝聚成一少年道人模样的时候。
楚维阳像是被眼前的修士所影响到了一般,脸上同样展露出了某种“果不出我所料”的神情的笑容。
果不出道人所料!
其人的魂魄身形之上,浑无半点儿的创伤可言,但是,仔细看去时,实则能够看到些许的疤痕,蜿蜒崎岖的如同死硬的浑无用处的皮质,仍旧顽固的残存在了其人身形的表面上。
那是他曾经受过创伤的标志,那是创伤弥合的标志,那是其人在兽相之中已经开始炼化人身道躯的标志!
乍看去时,那蜿蜒崎岖的疤痕,浑似是一道自然而然的符箓篆纹,浑似是某种在历经了这一切之后,在回归本真之中,道与法的极致凝练,与某种馈赠。
可是真个如此么?其人真个是在回归本真么?
早先时,楚维阳在拆解着马面修士的魂魄真灵时,曾经有过类似的认知,认为混朦法虽然凶险邪异,虽然十死无生,但一旦是那些具备着高卓才情的修士,还是能够将这一奇诡邪异的变化视之为磨砺的过程的。
而在这样的奇诡邪异的磋磨之中,浑如焰火之中的千锤百炼,一旦炼得归真,便是褪去旧相,回归人身道躯,进而以远迈寻常修士的高卓道法与神韵,驻足在不可思议的极高之修为境界中。
这是早先时,楚维阳对于混朦法的思量。
哪怕依照显照在了世外,便先一步被打成了旧修余孽,但是楚维阳尚还以某种过于乐观与客观的姿态来看待这混朦法。
那奇诡邪异的部分教楚维阳不喜,但道人仍旧觉得,一部道法的传续既然能够广博至斯,仅只从古老十地之界的相互占领情况来看,便能够确定新修与旧修之间的强弱差距。
楚维阳作为旧修之中的三元极真界的妖孽修士,对于旧修道法的广博与繁盛本身有着深刻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