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光地眯缝眼睛不肯表态,富鸿基肚里暗骂老狐狸,他与施琅私下已结成儿女亲家,中秋之后就要布置完婚,自然盼着施琅封公封侯更进一步,因此收到施琅紧急寄来的密信忙不迭跑来拜见李光地,哪料老狐狸竟想置身事外,丝毫不念泉州老乡情谊。
咬了咬牙,富鸿基只得使出杀手锏,凑近轻声道:“施琅来信明言,恳请李大人看在昔年救助份上出手相助,施琅日后必有厚报。”
李光地眸里微现怒色,转瞬平淡无波,瞧不出丝毫异样。
富鸿基的话意他自然明白,大清顺治十二年,李光地还是不曾参加科举的稚龄童生,跟随家人宅居泉州乡下,日夜苦读谋求功名。那时满清尚未一统江南,兵荒马乱盗匪横行,李光地全家被盗匪绑架命悬一线,恰好施琅征战归来出手解救,李光地感激之下明言日后必要设法报答救命大恩。
事隔多年施琅从不曾提起,李光地原本以为已经了结,想不到今日居然从富鸿基口中说出,饶是李光地厚黑学已到高深境界,也不自禁面孔羞红,再也无法假装若无其事,叹息道:“富大人,你我同僚多年不必隐瞒,施提督立意平台扫除郑逆,还家乡父老太平世界,老夫岂能无动于衷,只是皇上——”
神情恭谨向紫禁城方向拱了拱手,续道:“英明神武圣意独裁,臣子率性进言反遭疑忌,老夫生怕不小心弄巧成拙,误了大事反为不美。”
富鸿基知道李光地说的是实情,康熙疑忌汉臣心事深沉,谁也不能保证能够猜中心思玩弄皇上于股掌之间。
他向门外张了张,见李安远远守在院口不虞有人窃听,嘴角忽地现出诡笑,凑近李光地耳边轻声嘀咕。
李光地听得面色时红时白,忍不住骇然问道:“施琅好生大胆,竟敢妄测圣意愚弄皇上——哈善密奏上达天听了么?”
富鸿基摇了摇头,轻声道:“有没有上达天听不太清楚,不过也就在一两天的事。万一皇上向李大人垂询,恳请李大人出手相助,设法让皇上金口允诺施琅专征台湾。”
李光地捻着白须没有说话,富鸿基静静坐着也不催促,房间陷入古怪的沉默。
过了良久,蜡烛扑的一声灯花爆放,房间稍暗转瞬更加明亮,李光地仿佛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目光睃了睃窗外的皎洁夜空,冲富鸿基点头道:“老夫知道了。夜已深沉富大人请回,你我明早还要上朝面君,都早些安歇了吧。”
响鼓不用重捶,富鸿基立时露出会意微笑,赶忙起身告辞道:“下官还要回去督考科举文章,这就不打扰李大人了。”
听到督考科举文章李光地不自禁噗嗤一笑,送出书房目送富鸿基离去,站在台阶上久久沉吟不语。
老管家李安赶忙提着灯笼上前伺候,就听李光地喃喃吟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施琅,你这杀人放火的海盗头子也妄想改换门庭觅封靖海侯么。”
李安听得云山雾海,晓得老爷性情深沉喜怒素来不形于色,低头假装没有听见,提着灯笼侧身引路,引领李光地踏着弯曲石径,缓缓走向灯火通明笑声隐隐的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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