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早早就睁开了眼。
外面黎明刚过,天光未来,屋内还有点昏暗。
但清晨朝气的虫鸣已经洋溢耳畔。
他盯着床榻顶上的帘幕,发了会儿呆。
吸了吸鼻子。
唔,怎么感觉有点鼻塞。
欧阳戎垂目瞧了瞧身上盖的好好的被褥,也没多想,板开薇睐搁在他腰上的白皙左小腿,翻身下榻。
他起床的动静也弄醒了睡眼朦胧的薇睐。
后者揉眼起身,迷糊张望了下,清醒了些,赶忙从温暖被窝里蹿出,跑下床伺候主人穿衣。
欧阳戎起床伸了个大懒腰。
白毛丫鬟从身后半搂住他,两只小手环到欧阳戎腰间,替其系好腰带。
她个子比同龄人高挑,但踮起脚尖也只能到身材修长的主人胸膛高度。
“主人昨夜睡得如何?”
“还行,最近都睡得挺香的,没失眠。”
薇睐好奇问:“那今早脸上还难受吗?”
欧阳戎摸了摸脸庞。
今早起来,嘴里酸酸、涩涩的味道还有,但是少了些,脸上也是,没太多辛辣感了,相比前几日好多了。
他摇摇头,嘀咕:
“好了不少,看来最近还是得少吃点辛辣之物。这几天婶娘没让厨房做,反而好些了……可能是什么奇怪过敏吧。”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薇睐不嫌脏的跪下给他整理衣角与穿鞋,她抬脸浅笑:
“厨房的绿豆糕做的也很好吃,奴儿去学学。”
主仆二人又聊了会儿,洗漱完后,欧阳戎便与往常一起,陪甄氏吃完早膳,出门与小师妹汇合去了。
……
“这越女峡确实鬼斧神工,两方水系交汇处,又狭如美人纤腰,两侧有两山相望,水底地势升高,真是奇诡。”
“这还得多谢明府大人携谌先生与大伙建的这处水闸。这才是真正的巧夺天工之物,否则再怎么鬼斧神工的地势,都没有用,还是明府大人英名!”
“狄公闸又不是本官最初选址,是当年狄公提议建的,本官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刁大人别折煞本官了,可承受不起。”
“明府大人谦逊了,要知道,萧规曹随也是一种智慧呀,这代表大人冷静沉的住气,不一味攀比逞能,能虚心借鉴前辈……
“而且依下官看,明府首提的折翼渠,丝毫不逊色狄公闸,相反还能促商贸、惠民生,略有胜出。明府大人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说不得假以时日,与狄夫子一样,又是一位‘东南遗珠’,迈入朱紫公卿之列。”
“刁大人,狄公可是陛下都器重尊称的国老,在下就一个七品芝麻官,这可不兴比啊。”
欧阳戎转头,似笑非笑。
与往常一样,欧阳戎和小师妹一早又赶来了,上游修建狄公闸之处。
此地被本地人称为越女峡,南边云梦大泽的水,从此峡口进入蝴蝶溪,再一路蜿蜒而行,经过龙城县,再汇入大江之中。
也只有像眼下这样,从高处举目望去,才能清楚知道,越女峡的地势为何这般适合建闸、当年狄公为何选址于此。
越女峡的河岸两边,有两山相望对峙。
本地人将之分别称呼为龙背山与彩凤山。
两山从岸边延伸到河底,有石头突出。
前些日子,欧阳戎带着众人开始建闸之前,便派柳阿山等熟悉水性之人潜入了大河底下。
探明了河底有石如甬道,横亘数十丈。
这天然就是一个修水闸的好地方,能将云梦泽这个烟波浩渺的巨型淡水湖积蓄并溢出的水,从源头相对控制住。
欧阳戎有些理解前几任龙城县令们为何热衷重建此处水闸了,不光是维护当朝狄夫子的政绩仁名,若是没有折翼渠这个新水利,那么这处大水闸确实十分适用水灾频发的龙城县。
而唯一的问题就是,狄公闸似乎有点容易塌……
当下,欧阳戎正带着小师妹、柳阿山,还有刁县丞等书吏们,一齐登上了越女峡南侧岸边的龙背山,俯视下方即将修建好的崭新水闸。
这也是每隔几日,欧阳戎最喜欢做的事,带着属下随从们站到山顶高处,仔细看一看狄公闸的大致雏形,了解下修建进度。
这些天,在欧阳戎每日亲为的调度,与柳家派出的谌先生等工匠,还有县衙派来的一众青壮力的努力下。
狄公闸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迅速成型,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随口应付了下爱拍上官马屁的刁县丞,欧阳戎眯眼盯着下方规模不小的砌石结构多孔水闸。
心里似在盘算着什么。
他久没说话。
爬山爬的满头大汗的刁县丞接过下属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细汗。
年纪大了,他哪里比得上精力旺盛的年轻县令,而后者又是个行动力极强、雷厉风行的性格,见面刚打完招呼,一言不合就带着众人攀山钻林……
刁县丞歇了口气,瞟着欧阳戎平静侧脸,尝试说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明府大人才刚下来做地方官,说不定改日这一身经世之才,能得陛下青睐,或有贵人相助。
“直接就简在帝心,一飞冲天了也说不定,只望到时候,明府不要忘了与下官一起在龙城治水修闸的日子呀。”
“刁大人确实辛苦了,愿意陪着本官闹腾。”
欧阳戎收回心神,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简在帝心……贵人相助吗……呵。”
有些大实话,欧阳戎没说口。
不过连一个八品小县丞都知道,光有经世之才、治水之能都还不够,还要有贵人提携才行。
当然,若是能让当朝女帝青睐你,那就直接一步到位了,明日就能到洛京中枢的政事堂上班议事。
这话说的真不算太夸张。
你瞧那位狄夫子当年刚成宰相没几个月,就被一撸到底,贬称龙城令,然后又没多久,就升回了洛京,重新当上宰相。
这提拔的坡度就和过山车一样,跟闹着玩似的……
盖因这大周朝虽有科举,却根本不算是士大夫政治,而是贵族政治。
像欧阳戎这样的科举新贵们,哪里比得上小师妹这样的九世高门望族,晋升之阶也只是后者们的康庄大道上稍微分出来的一条羊肠小径罢了。
每年神都科举,南北取士才那么几十人就是明证,而这么几十人可不是谁都像欧阳戎这么好运气,能杏园宴上被赐官。
关陇贵族与五姓七望们才是大周朝堂舞台上的主要玩家。
科举新贵们至多只是锦上添花,是被历代皇帝们用来平衡权力天平的小积木。所以洛京之外的地方官员,若是没有贵人们抬上一手,大多数一辈子都升不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