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什么,甄氏微微皱眉道,眼巴巴跟在欧阳戎身后的叶薇睐浑身抖了一下,原地停步,低着脑袋回屋。
银发婢女又去倒了一杯热茶,两手呈给桌前这位她骨子里害怕的罗裙妇人。
她新来梅鹿苑没多久,白日主人不在的时候,她跟在半细等资深丫鬟们身后学习。
因为她以前是在笼子里长大的,也不值得大食商人花钱培养什么伺候人的技能或者琴棋书画,所以银发少女啥也不会,只有傻乎乎的勤快手脚。
只是手脚勤快在富贵人家的下人之中也并不算优点,而是基本功。
冷暖自然全看主子的喜怒。
这位主人的叔母不太喜欢她,这一点,薇睐在第一天抓住主人的衣角来到这个家时便清楚了。
“大娘子,您喝茶。”
薇睐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讨好神色,两只小手不顾杯烫,捧茶呈上。
她眼下唯一擅长的就是这一点茶艺了,这是最近夜里,见她傻乎乎摆弄茶杯后,主人抽出时间笑着教她的……
甄氏瞥了眼茶杯,没接过,继续夹了口菜,粉腮帮嚼了嚼,颔首嘀咕:“确实不够辣,檀郎喜欢吃辣的……”
品完,她放下筷子,接过半细递来的餐巾,触了触嘴角,忽问:
“最近檀郎睡觉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半夜失眠?”
还没等茶杯举得手麻的薇睐开口,一旁的半细小声道:
“大娘子问了也是白问,郎君和她是睡两个被褥呢,郎君夜起,估计她睡得的和小猪一样,哪里知道。”
甄氏玉面一沉。
薇睐慌慌道:
“没有没有,主人说他怕睡觉他翻身压着奴儿,所以才两个被褥,主人喜欢摸着奴儿头发入眠,每次他起床翻身,会压到奴儿长发,奴儿都知道的,没有偷懒。”
甄氏却是皱眉:“到底是你照顾檀郎,还是檀郎照顾你?还有,不和他睡一个被褥,你暖什么床?”
薇睐灰蓝色眼眸里冒出水雾,她颤着嘴皮,糯糯道:
“是主人不让。奴儿从后面抱他,他就身子僵硬,还说他睡不着,不习惯……奴儿就不敢再抱了,怕影响主人睡觉,他每日忙公务都很累……”
甄氏摇头,“瞎说,檀郎以前就是被我搂着哄睡的,不是睡得好好的吗,哪里不习惯了?”
半细身后有个丫鬟插话:
“大娘子说的极是,郎君不是不习惯,是不习惯你,也是,可能是怕晚上一睁开眼,就看见你这张奇怪的脸,会吓得做噩梦。”
半细也点点头,睨视白毛丫鬟:“所以郎君是不是背对你睡的?”
薇睐小身板一僵,一时间都忘记手里举着的茶杯的烫了,小脸比烫伤的手指还通红,“奴……奴……”
甄氏至始至终没有接茶,慢条斯理的吃完饭,起身前,丢下一句:
“若是做不好贴身丫鬟,就主动点去和檀郎说,换合适的来,别仗着仅剩的那点可怜,绑架檀郎的善心。”
半细附和点头:
“对呀,反正你什么也不会做,还不如把位置让出来,这样对郎君对你都好,至少也证明你不是小白眼狼,是真为郎君好。”
“啊啊……”
银发婢女涨红小脸,张着小嘴欲要答应,可一想到会离开晚上温柔摸她脑袋先哄她睡的主人身边,涉世不深的那颗脆弱心脏就一阵悸痛。
少女迟迟舍不得说出那句话,可又想到她这张脸可能晚上吓到主人做噩梦,主人只是怜悯她……
薇睐小脸上涌出丰富的神色,有自卑、羞愧、自责等等。
银发婢女深深低下脑袋。
“行了,你们别嘴碎了,你们几个要是厉害,就去让檀郎挑你们入房,何至于欺负一个白毛丫鬟,算了,既然檀郎没说话,那就再看看吧。”
甄氏斜瞥了眼身后煽风点火的侍女们。
后者们连忙低头,老实喏喏。
罗裙妇人摇摇头,只觉这内宅一团糟,为何找个适合照顾檀郎的丫鬟就这么难呢?
甄氏脸露惆怅,带领半细等侍女离去。
空荡荡只剩一桌残羹冷饭的屋内,某个银发少女呆立原地,苍白小脸上有两行湿痕,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纤瘦身板才动弹了一下,颤颤巍巍放下手里热完凉完的茶杯。
桌凳前,少女蹲下身子,卷缩抱膝,有水珠落在冰凉地板上,她抬起手背,胡乱抹了抹花掉的脸,少女的湿手从襦裙的交领怀襟里掏出两枚犹带余温的铜板,眼眶通红的她盯着它,嘴里似是在念叨些什么……
远处,某人并不知道他每夜压制“浩然正气”并还暗中自豪的君子行径会在梅鹿苑引起这么多波澜,被这么多女儿家关注。
眼下他没走正路,手拎食盒,在后宅那一片陌生梅花林里‘勇闯天涯’。
真别说,这条小路还挺快捷的,不一会儿欧阳戎便瞧见了苏府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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