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县令痛心疾首:
“城郊灾营这群刁民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量明抢?本官又不是没派米给他们,端午还每人半只粽子呢,抢什么抢?
“难道不知道连粽米都是诸位贤良掌柜们辛辛苦苦运来龙城的吗,贵点怎么了?若无诸君,他们端午吃个屁粽子,不好好感恩也就算了,还敢反噬恩主!”
年轻县令似是怒不可泄,丢下惊堂木,掀开衣摆,就要甩袖冲出县衙大堂,去一身正气怒训不懂感动的刁民。
这番慷慨激昂,让原本喊冤叫苦的李掌柜与马掌柜都怔了怔,一旁吃瓜的王操之等人更是愀然。
“明府冷静!明府冷静啊!”幸亏燕六郎、书记小吏等人死命阻挡才堪堪拦住。
“让本官冷静?拿怎么冷静?”欧阳戎义正言辞,“马掌柜,李掌柜蒙受如此大冤,治下百姓如此不懂恩德,你让本官怎么冷静!”
燕六郎苦着脸道:“不管什么事,让卑职们去干就行,哪里能让明府亲自来,你可是一县之令,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的们天都要塌了啊。”
“那行,你们查,好好查,彻查!”
欧阳戎袖下的手指着马掌柜、李掌柜二人示意,板脸定下基调:
“手头的事先放下,全部人手都派出去,先去城郊赈灾营追回大米,再去调查被烧漕船。必须还两位掌柜一个公道!”
马掌柜、李掌柜看着年轻县令,不禁有点小感动。确实没法挑剔。
“属下遵命!”
燕六郎领命就要出门,马掌柜犹豫了下,忙不迭喊住:
“等等燕捕头,你们去查案,那清点粮食的事怎么办?”
燕六郎随口道:“当然是先放一放呗,正事重要,弟兄们得去给两位讨回个公道!”
马掌柜欲言又止。
李掌柜嘴皮子有些干涩,不禁道:“捕爷,清点粮食也是正事啊。”
燕六郎眉一皱,把手里提的刀抱在怀里,歪头问:
“那怎么办?这两件正事工作量都很大,一起干咱们小县衙人手不够啊,本来城郊赈灾营,我与弟兄们经常巡逻的,以前治安一直挺好,这两天就因为给你们检查粮仓松懈了些,结果转眼就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惹明府震怒……”
“这……”马掌柜与李掌柜犹犹豫豫。
燕六郎叹气:“那要不继续给你们清查粮仓吧,也是,两位掌柜码头有几万石存粮呢,被烧被抢个两千石,也不算啥,小事一桩。”
“不是不是。”马掌柜焦急摆手道:“这次被烧一千石,下次万一是烧一万石呢,燕捕爷必须赶紧缉拿真凶,查清真相,这是大事啊!”
李掌柜捣药似猛点头,脸色肉疼:“被那些穷鬼抢的粮要赶紧追回,也……也得查清真相!老夫怀疑这些刁民中有人指示带头抢的,捕爷必须抓住啊,不然谁还敢运粮出城啊。”
燕六郎无语,摊手:“那你们说,咱们捕班到底先干哪件事?”
马掌柜小声道:“要不紧一紧,分两拨人,全都兼顾上……”
蓝衣捕头没有说话,不过,从抱着刀面无表情盯着马掌柜的模样看,便已经很能说明他态度了。
马掌柜与李掌柜有点心虚。
燕六郎忽点头:
“行,分就分,虽然捕快班弟兄们习惯一起行动,但谁让两位掌柜是主子呢,分两批就分呗,不过万一回头,人手不够,案子迟迟没侦破,粮食也没追回……两位爷可别又怪我和弟兄们。还有清查粮食也是,估计更慢了,两位爷担待下……”
“行了!”回到上首重新就坐揉额头的年轻县令突然轻喝打断:“好好的,说什么气话呢。”
欧阳戎摇摇头,转向马掌柜、李掌柜二人皱眉道:
“二位,本官知道你们很急,但龙城安危比清点粮仓更重要,得分清轻缓,就先让燕捕快他们全力查案吧,清点粮仓的事,回头再干。”
他直接拍板。
马掌柜、李掌柜讷讷,不知如何反驳,一时进退维谷。
怎么感觉事态是在原地踏步,囤粮运出龙城的大门又嘭的一声紧紧闭上……
这两位大粮商,不禁转头看向王操之等同僚友商们,欲串联众人再一次向县衙施压。
可面对二人求助目光,王操之与一众小粮商纹丝不动,和庙里泥菩萨似的,或偏开目光,或视若无睹。
马掌柜与李掌柜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人心散了。
不多时,衙差喊出一声“退堂”。
纵使再是不甘,大堂内的众人也只好相续散去。
王操之走在离开县衙的粮商们最后面,出门前,他忍不住回头,高堂上,那位“便宜姐夫”一身轻松的拍了拍宽大袖口,平静转身去往后堂。
矮个青年凝眉,脸色若有所思。
……
后堂天井边,谢令姜又在低头喂鱼。
欧阳戎背手走去。
“不忙了?”她好奇问。
“已经结束了。”他点点头。
年轻县令嘴角又扯出笑,率先转身:“走吧,之前说带你去个地方,趁着还没倒闭,赶紧去瞧瞧。”
谢令姜愣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