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说的是。”谢令姜眼眸生辉,认真点头。
她又想起了下午见到的那副勤劳生机的景象。
燕六郎不禁看了眼这个往常几人聊天时都不怎么积极的谢家女郎。
也没多想,他笑了下,叮嘱道:“那行,接下来我要带队忙治安的事,没法一直跟在明堂身边,那就劳烦谢姑娘代为看护了。”
“好。”
众人晚饭心情颇好,待扒完最后一口饭,欧阳戎便一刻也不停歇的带着谢令姜与燕六郎出门。
今晚得去新修的霜降营视察一下,另外他还要处理下一些难民的病护问题,县里征集的郎中人手不够,他在考虑要不要去找下东林寺……欧阳戎现在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青灯古佛”的东林寺是真他娘的富的流油。
离开梅鹿苑前,甄氏还让半细抓了把蜜饯塞到欧阳戎兜里,让他夜里填填肚子,不过一旁的燕六郎倒是知道默默收起的自家明堂,每回到了营地门口都是把它分给流民孩童们。
三人走出梅鹿苑,先去了趟龙城县衙,欧阳戎在临时搭建的公署里批了些文件,用官印盖章然后交给书吏,与门外等候的谢燕二人集合,准备走人。
可就在这时,神色慌乱的刁县丞带着两个驿吏打扮的男子,脚步匆忙的闯进县衙大门,手里挥舞着几张薄薄信纸。
还没到面前,欧阳戎三人便听到:
“明堂明堂,不好了不好了!江洲传来消息,预备赈灾的济民仓三日前奉圣旨开仓,可里面储存的数十万石大米不翼而飞,整座济民仓只剩不到四分之一满!”
县衙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不管是下班路过的衙役,还是公舍里提笔准备落字的书吏,全都像被按了暂停键般卡停住,纷纷表情惊愕。
而公堂正厅外的空地上,正离报信的刁县丞最近的那三个年轻人,其中站着左右的那两个,皆震惊到忍不住转头,去看向中间那位年轻县令。
“你……再说遍。”
恰好站着一片树木阴影里的男子的平静语气,让刁县丞下意识的后退了步,不过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又复述了一遍,然后匆忙道:
“现在整个江州城都乱成一锅粥,济民仓的社司畏罪自缢,江洲刺史以下一大批官员停职,被派来监督赈灾的江南监察使也已进驻江州城,现已查处入狱一百三十人……”
“不要再说这些。”年轻县令忽然开口:“你只需告诉我济民仓的粮食还剩多少?答应的赈灾粮三个月内还能拨下来多少?”
“济民仓只仅剩下七万余石,可是要与江州城与周围数个受灾县一起分,能分给我们的只有……三千石。”
“三千……石吗。”年轻县令低头自语。
“另外……”刁县丞犹豫了下,“现在灾情紧急,江州又出了这么大案子,各地都自顾不暇,上面让各县县令就地负责本地的赈灾治水……”
“没粮没钱怎么赈?”是谢令姜的冷冷声音。
“上面说让县令多多想些法子,若是钱粮不够,就多多召集本地的地主富户捐献余粮,或是征收寺庙道观的粮食……都行,多为州里县里分忧,共度时艰。待灾情过去,可以赠予他们一些福利政策,免税免征等,这些都可以让县令自行决断,甚至眼下找乡绅地主借贷些粮食也可以,等赈灾粮到了自然能还……”
“就是让我们自生自灭呗。”谢令姜点头说。某人不语。
刁县丞无奈道:“上面就是这么交代的,这是给明堂的公文……而且上面还交代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赈灾时千万千万要稳住底层秩序,特别是……流民们,这方面一定不允许出岔子,这是朝廷的底线,也是灾后监察考核的最重要一项。”
刁县丞说完,全场寂静一片。
无人出声,也无人敢先出声,因为有一人沉默不语。
谢令姜默然转头。
大院里的空地上,众人身后的植被正好遮住了公堂大厅那边投来的烛光,年轻县令大半边身子融在一片阴影里,谢令姜一时间看不太清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眼睛盯着地上。
“明堂,您要不要再看看。”刁县城抽出一张公文递了上去。
见身旁男子久久没有动,谢令姜准备伸手去接,可是下一秒,已经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掌突然接过了。
欧阳戎两指夹着公文弹了弹,脸色好奇道:“你是说,三个月内,我与一万两千九百八十一位灾民,只有这一纸公文,和不到一万两千石粮食了?”
刁县丞不知如何回答,讷讷应声,“应……应该是。”
欧阳戎忽然很想问,灾年朝廷不赈灾那还要这个朝廷干嘛?百姓们供养的摆设吗?和那些寺庙里的佛塔一样?但人家寺庙里捐个塔至少还有早中晚几口斋饭吃呢。
可话到嘴边,最后只变成了一声赞肯:
“济民仓,名字取的真好啊。”
欧阳戎手捏公文轻笑离开了县衙,原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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