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在纺织厂工作的第二天……准确的来说,零点过后,已经是第三天了。
虽然今天是星期天,但纺织厂并不停工,以蒸汽机为核心的纺织机在经过几十年中的无数次改造之后,已经成了复杂又麻烦的庞然大物,关闭起来容易,启动着就难了。
每次启动都要花费一大笔钱,而厂主明显不想花这样的“冤枉钱”,于是,纺织厂的灯光彻夜不息。
玛琳娜听一个好心的大姐说,沃克街靠近工业区的这家纺织厂,一年只停机两次,不是为了让员工休息,而只是为了对机器进行维护——当年购置机器花了厂主一大笔钱,如果这些每天都满负载运转的机器坏掉了,造成的损失比杀了他的x还令他难受。
巨大的工作量引起了她身体的不适,可工厂里的每个人都很累,不会有人出于好心为她承担工作。
她必须坚持下去,因为每天都会有人来验收工作成果,如果工作成果不达标,很可能就会被辞退——尤其是对一个大龄实习生来说。
玛琳娜身边最小的孩子只有五岁,但听说那孩子在三岁时就和他的妈妈一起来纺织厂工作了。
玛琳娜想不到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是怎么够到工作台的。
她当时看到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心里就在想,一个五岁的孩子尚且能在这里工作两年,我也一定可以。
直到从蒸汽机里散播出来那煤炭不完全燃烧产生的味道把她呛出眼泪,直到不慎掉落在鞋面上的工具砸伤了她的脚,她才意识到这份工作的艰难。
可她必须坚持下去,至少这份工作有钱拿,即便一天只有6个便士,也足以支撑她和弥赛亚的生活——
每当她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去想自己的女儿。
虽然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让她不安,但她竟然很快就接受了,并依然深爱着女儿。
她有时候会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疯了,才会接受一个两天长到十二岁的怪物。
可内心的爱是不会骗人的,她深爱着她,并想要关心她,为她付出自己从未付出过的一切——她如此轻易的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
她的心在下班的那一刻雀跃起来,一想到即将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女儿,她就感觉内心无比幸福,这样的幸福是无法描述的,也是她人生的前三十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她头一次体验到“幸福”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比其他一切都令她流连忘返。
被幸福感包围着她拥有了一种使命——每天安全下班,回到家见到女儿的使命。
玛琳娜心里明白,并不是女儿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女儿。
下城区的动乱已经蔓延到了沃克街,所以玛琳娜在街上行走时很小心,她总是挑那些街灯明亮一些的街道,这样就不会被暗地里突然跳出来的暴徒拿刀架在脖子上拉进暗巷里。
她踩在今晚刚刚落地的新雪上,回家的路途在紧张的期待下变得如此漫长……
直到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她终于看到了沃克街33号的大门。
这里远离下城区,距离中产聚集的伯明翰街很近,距离沃克街的街道警务处也不远——这一切意味着这里很安全。
她回到公寓,发现弥赛亚正坐在大厅里等她,这样的等待让她内心生出了些许愧疚和更浓重的爱。
可她没有拥抱女儿。
她不习惯这样的拥抱。
看着不知所措的母亲,弥赛亚像是知道了什么,从身边的桌上拿起已经凉了的烤肠,递了过去。
玛琳娜开心的接过烤肠,即便腹中饥饿,也没有立刻开始进食,而是问道:
“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弥赛亚眼神低沉,摇了摇头。
玛琳娜知道女儿不喜欢说话,但她更愿意相信她尚且还不会说话——她毕竟只是一个刚出生只有六天的孩子而已,对于她的年龄而言,不会说话不是很正常吗?
弥赛亚从身边拿来纸张和陈宴用来做记号的圆珠笔,在纸张上写道:
《我们的实践任务失败了,工业区的仇恨已经不可化解。》
玛琳娜低声安慰道:
“这并不是你的错,工业区那种地方……”
她用自己那点可怜的词汇量斟酌着言辞:
“各种各样的人太多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坏人,不值得被拯救。”
弥赛亚眼神迷茫,在纸上写道:
《可总也有好人。》
玛琳娜笑了:
“你是个仁慈的小家伙呢。”
她叹了口气,用轻柔的语气继续道:
“仁慈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但很少有美好的品德能让你在亚楠市生存下去。”
这一刻,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使命。
“你要自私一些……”
说完这个短语之后,玛琳娜到了嘴边的话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