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羽坐在床上,刘备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封竹简。
刘备的神情凝重,黯然道:「咱们这位大哥,是一天都不让三弟安生啊…三弟,大哥将家财散给将士们,这本无可厚非,可…这样一来,反而得罪了许多其它的将军,又会被扣上收买人心的帽子…此番,陛下敕封其为济南相,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曹操寄来的书信,是要让三弟柳羽评评理,这钱…他该不该散?
这济南相,他要不要去赴任?
当然…济南国在整个大汉极其有名,这可不是顿丘那种小角色可以比拟的,济南国的水…深不见底。
如果说此前的顿丘令,大多数还能连夜跑路。
那济南国…到这里,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弟,大哥这是等你意思呢?要我说…这散财就散了,济南国千万不能去。」
就在这时…
柳羽张口了,「这济南国,他还真得去。」
历史上的曹操,先后做过洛阳北部尉、顿丘令、济南国相…
原本以为,柳羽帮其在征讨黄巾中立下大功,连带着修正了皇甫嵩看守皇陵的命运,曹操与这济南国相该是毫不相干了,可谁曾想…曹操一番散尽家财,还是让他趟了这趟浑水。
当然…
任济南国相…不见得坏,只不过…会凶险。
「三弟是要大哥去趟这浑水?」刘备问道…
柳羽颔首,「至少,比起咱们北伐乌桓,这点浑水不算什么!更何况…越是这种凶险的地方越是能磨砺人,咱们的大哥就是太理想主义了!」
往往提及三国,提及理想主义,人们会首先想到诸葛亮…想到刘备。
但事实上,最早期…曹操才是最理想主义的那一个。
洛阳北部尉时,铸五色大棒;
顿丘令时,颁十罪疏;
议郎谏言…这些都太理想了,曹操原本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征西将军」,用他的能量去让大汉繁荣,可…时势却一次次的让他心思,从讨伐董卓时,诸君北向,我自西顾…从曹操大喊出那句——竖子不足与谋起,他彻底的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依我看,何必去济南?直接召大哥来幽州,咱们三兄弟…一起北伐乌桓!」刘备畅想道:「如此待得攻破乌桓的柳城,咱们三兄弟也造得了天下的一番美谈…」
「呵…」柳羽笑了,「乌桓是终点么?」
啊…
不等刘备开口。
柳羽继续道:「乌桓不过是曾经依附于大汉的一个小族,疥癣之疾罢了,真正的心腹大患是鲜卑…鲜卑的疆土何其辽阔,到时候,势必要兵分几路…二哥这边我倒是不担心…大哥这儿就…所以,让大哥再历练历练,要当征西将军,可不止是统略…更多的是要懂人心!」
柳羽提到…刘备这儿,他不担心…那是因为,刘备打不过,还能跑啊!
刘跑跑的大名,可不是嘻嘻哈哈的。
可这个时期的曹操,他太「一根筋」了,鬼知道…在面对不利的局势时,他会不会不管不顾的冲入敌阵…玉石俱焚。
还是得让他经历些社会的毒打。
柳羽与刘备刚聊到这儿…
「吃饭了!」
张飞的大嗓门突然响起,刘备与柳羽的目光一齐望向张飞,张飞笑着道:「今儿的菜是从俺家桃园送来的,汤饼、莼羹、跳丸炙、武昌鱼、胡炮肉、闻着香味没有?」
别说…
张飞家桃园带来的伙食,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
…
…
曹嵩有点无语。
刚刚与中常侍张让见面时,就被其劈头盖脸的大骂了一遍,「你儿子想干嘛?拿着皇帝恩赏你曹家的俸禄树立名声,这是为了沽名钓誉?还是想拉帮结派?」
曹嵩原本都懒得跟曹操再说起他白送钱财这件伤心事。
可…被张让一训,气得胸口像被堵上一大块石头。
回到家就把张让的原话像一支支利箭射向曹操,末尾问一句:「你想干嘛?你说,你到底想干嘛?!」
原本说好的,等三弟柳羽的书信传回,再说这件事儿。
可老爹猛不丁的一顿臭骂,这让曹操震怒了。「不就是馈赠了咱曹家的年俸吗?年俸是咱曹家的,我身为曹家的公子,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再说了,老爹从国库贪墨的,我这次可一个子都没动!」
曹嵩拍着几案,「痛心疾首:张常侍可把话撂下了,你再这样,就会犯下杀头之罪,你知道不知道!」
曹操苦笑,改圈坐姿势成跪坐姿势,诚恳地看着曹嵩。
「爹,你要理解我呀,孩儿只是看到那些士兵们跟随我南征北战,上有父老下有妻儿,为富人耕种,到头来欠下几辈子都还不完的债…迫不得已从军,就是为了拿命去换家儿老小的一口粮食,可朝廷却要扣他们一半的俸禄,所以我才决定如此做…爹,你想想…对于你、对于我,这笔钱也只是增添了些许财富……可分给他们,至少二百多个阵亡将士的家庭,几百口口人能吃上一年的饱饭…如果因为这个,朝廷就要杀我,那我就先到那边陪伴祖父好了!」
曹嵩手臂一挥:你别老拿死吓唬我。真是荒唐!他们苦,全天下都苦!那些受苦的百姓何止几十万几百万?你解决得了吗?还有,朝廷要减俸禄,你就这么蛮干,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曹操语塞,他没想到会得罪太监,甚至有可能得罪皇帝。
就一件看似平常的上级怜惜下属的事,让曹操落得里外上下都不是人。曹操突然大声问曹嵩:俗话说「知子莫如父」,您是我父亲,您都不了解我。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曹操说完起身就离开曹嵩的书房。
曹嵩皱眉,他最讨厌曹操这样冷落他。看着曹操消失在窗边的背影,独自抱怨:「世道正常,是我生了个不正常的儿子。」
说起来也奇怪…
曹操在外出征时,曹嵩是那么想念牵挂着他。
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今回到身边,麻烦跟蜂蜜沾鸡毛似的甩都甩不掉地跟了回来。
曹嵩年事已高,年近六十的老人心理承受能力远不如从前。
曹嵩觉得话还没说完,起身走到门口,对着曹操的书房喊:「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我年纪这么大了,为你撑不了几年,你要好自为之!」
这话刚刚落下…
「老爷,少爷…信,柳观主的信!」
门子提着一封竹简跑来…
曹操闻言,连忙起身,迅速的接过,而随着信笺的展开,他的面颊也一改方才的沉痛,「看…爹,三弟说我散尽家财,这是义举,说我任济南相…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哈哈,爹,之前咱们可说好了,只要三弟许我去济南…那我就去!」
「你…」曹嵩扭头去寻曹操…「要不,你还回谯东,春夏读书,秋冬狩猎,我看挺…」
不等曹嵩把话讲完…
丁蕙拿着细麻丝从织房里探出头回话:「父亲,阿瞒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