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牛却自作聪明的继续说道:“其实,能有大事儿?我听说,太傅袁隗喜欢名贵字画,赶明我想办法帮他收上一幅,送过去,只要袁家给咱们撑腰,一个督邮成不了啥气候。”
秦牛保持着一贯的乐观…
“唉!”颜和懒得搭理他,他把头转向颜良。“吾儿…”
“父亲。”
“明日荀督邮就到了,听说他用天子诏书,特地从郡中点了一百余官兵,明日一早我亲自出城去迎,你安排一些人,扮做百姓…热热闹闹、风光无限的去迎。”
听到这儿,颜良眼珠子一转,似乎是听懂了父亲的话。
“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颜和继续道:“除此之外,明日荀督邮身边百步之内,安排的必须是自己人,倘若有人想闯入他百步之内,或是身份不明者,当即不问缘由,关入牢狱。”
这…
此言一出,颜良顿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这么做,会不会激怒荀督邮?”
“激怒?”颜和冷色道。“无人能靠近他百步之内,你告诉我怎么激怒?”
“可那些郡中兵勇?”
“私下里都打点一番…又不是他荀彧的亲兵,早晨点卯,申时下工,又不赚多少钱?谁会真的为这督邮拼命?”
…
…
清晨,柳羽正望着庄稼地,这么多熟透了的小蒜,没有人采摘,可惜了。
就在他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去摘上一些时。
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扬悦耳的女声。
“夫君。”
张玉兰颇为干练的走到柳羽的身侧。
也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夫君柳羽,还是因为心情大好,她的伤势痊愈了许多。
此刻的她莞尔一笑。
“都成了。”
这个“都”字,自然是指代的张飞送信,以及刘备脱逃。
这时,柳羽与张玉兰已经并肩而立,看着庄稼地里疯涨的野草,再不割去,会影响庄稼的养分,也会失去烧成“草木灰”,储藏耕地肥料的时机。
俨然,至少现在,柳羽的心还在庄稼上。
“若是快些的话,或许解良县的百姓还能赶上四月份的农活。”
柳羽这话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
张玉兰眼中波光流转,凝于柳羽的侧面。
“你可还没夸我呢?”
“你是我师姐,又是天师道中最厉害的暗器高手,这些鬼卒都是经你训练,明面上自然不是骑兵的对手,可若是埋伏起来,或者有树丛一类的掩体,当然是无往而不胜,这是常规操作,又何必要夸呢?”
柳羽回答道。
俨然,听到那些鬼卒战胜了贼人,救出了刘备,柳羽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
“抓到了一个活的,嘴巴似乎挺严的,你要亲自拷问么?”
张玉兰道。
柳羽淡淡一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严刑拷打,不过…撬开他的嘴巴,我倒是有些兴趣,咱们对窃天坞知道的太少了。”
说到这儿,柳羽转过头来。“人呢?”
“在另一处农庄。”
“那就麻烦了,若是我们过去,势必会引起钉子的注意。”
“那,我替夫君拔掉这些钉子。”张玉兰目光如电,语气中傲气森森。“农庄附近有十三个钉子,全部解决的话,我需要一炷香。”
“说句实话…”刘羽苦笑道:“玉兰姐这般飒爽英姿,倒是显得我很没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玉兰连忙解释。
“我开玩笑的。”柳羽笑道:“先不忙着解决他们,如今他们在,能让咱们的对手放松警惕。”
张玉兰深深的看了柳羽一眼,也随着他把目光放远,眺望着田野之后的县城,半晌后方才缓缓道:“这些,都是为了荀文若那边能顺利么?”
“应该说,都是为了救关长生。”
柳羽略微有些动容。
“很少见到,夫君这般重视的人,以前唯有曹孟德,便是那袁本初,夫君也没有特别看重,现在…”
不等张玉兰把话讲完,刘羽直接插嘴道:“已经不少了,荀文若、关长生、刘玄德、张翼德,甄大哥,已经许多了。”
张玉兰语音清越地道:“夫君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柳羽唇角轻佻,话到了嘴边,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
“大祭酒,圣女…”
一名鬼卒不知从哪穿出,拱手朝柳羽、张玉兰一拜。
“何事?”张玉兰连忙问道。
“周围的钉子突然都撤去了。”鬼卒如实禀报。“但解良县城大门处,却防护森严…县长颜和亲自带一众官吏,一众伪装成百姓的窃天坞山贼,等在县城大门处,似乎还是为了迎接新来的督邮,就是我等,也无法近百步之内。”
这…
张玉兰以好奇的眼光看向柳羽。
“看起来,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柳羽冷冷地道:“他们已经发现,盯着我们没有用,他们只需要彻底阻隔文若与我们见面即可。”
“那…”
张玉兰一句话还没脱口,柳羽的声音再度传出。
“只是,怕还没有这么简单,这些人坏到骨髓里,一个个都阴着呢,哪会那么好心的去迎文若,怕是这解良县的大门也是一道诡计,机关重重、陷阱重重…”
“我们要去么?”
张玉兰连忙问道。
“去也没有,他们不会让我们接近文若的。”柳羽很认真地道:“不过,他们怕是低估文若了。”
“怎么讲?”
听到张玉兰这么一问,柳羽不禁展颜一笑,半转过身子,侧靠在栏杆上,眸中精芒微微闪动。
饶有兴致的感慨道:
——“这是最混乱的时代,这是人命如草芥的时局,在我看来,这解良县的麦子颗颗锋利如刃,这解良县的汾河中流淌着血的岩浆,峨眉山下的牡丹颗颗带毒,县衙的美酒滴滴是鸩,就连县城大门处的早风,吹来的都是饱满的诡计。”
——“这样的时局,如果有人想做个好人,那他必须比恶者更熟知大恶大毒!文若便是这个境界,想要以‘大恶大毒’战胜他,这些坏人打错算盘了,没有人比文若更通晓‘大恶大毒’,也没有人比他更懂‘阴谋诡计’!”
言及此处,柳羽的眉宇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
但犀利转瞬即过,他仍是那个局势之外,却纵观全局的执棋者。
…
…
锣鼓喧天,鼓瑟琵琶。
解良县城的东城门外热闹非凡,无数官吏列队迎接,无数鼓手、乐手奏乐不止,百姓们更是围观如堵。
朝廷钦点的督邮荀彧已经快到城门处了。
隔着老远,看到了这般阵仗,荀彧便唤停马车,走下马车,远远眺望。
十八通擂鼓,十八展旌旗,城楼下摆放着无数八宝酒席,其上各种肉糜、美酒…数不胜数。
还有那一个个望眼欲穿的官吏、百姓,这般排场,便是从小见过许多大世面的荀彧,依旧感觉颇为震撼。
“咋这么大的阵仗,十八通擂鼓,气派呀…文若,你这督邮啥时候不当了,也让俺当着玩玩呗?”
张飞没有下马车,他隔着车帘望见这阵仗,颇为羡慕。
荀彧却是冷笑道,“气派?呵呵…十八通擂鼓,这是要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啊!”
“啊…这是为啥?”
张飞嚷嚷着问道,搞不懂了。
就在这时…
“呜呜呜…”
竟还有“编钟、编磬、甬钟”这些大型乐器,与“建鼓、盘鼓、笙、竽”这些管弦乐器,组合而成的礼乐之声。
声调震耳欲聋…
似乎音律下,荀彧踏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气派了许多。
这样的迎接不可谓不隆重…
张飞听着这礼乐蛮好听的,笑着说道。“文若,他们这是巴结你,怕你呀,看起来,有你在,救下那红脸,轻而易举咯。”
“嘘…”
荀彧看到了一名官吏小跑着赶来,赶忙朝张飞比出一个“嘘”的手势,让他安静些。
官吏已经跑到了荀彧的面前。
“这位多半便是荀督邮了,我家老爷…噢,就是…解良县县长正率县中官吏与百姓们守在县城门外,迎接荀督邮呢!”
此言一出…
荀彧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似乎都没有正眼去看这位文吏。
文吏有些尴尬,
“荀…荀督邮…”
他试着去喊荀彧,一连喊了三遍,荀彧仿似才注意到了他,“你是在喊我么?”
“荀督邮说笑了,这里就督邮和下官…”文吏连忙道。
“大胆!”
哪曾想,荀彧猛地怒喝一声。
“嗖!”
“嗖!”
周遭就有侍卫拔出了佩刀,这下可把文吏给吓尿了。
“荀督邮,下官…下官没罪啊!”
“你还知道我是督邮?”荀彧冷冷的瞪向他,继而抬眼环望向解良县的大门处。“这等仪仗?是迎接一个‘六百石’督邮的礼仪了?十八通鼓,这是迎接‘两千石’官员的礼仪!鼓乐之声中,每一节的尾音更是都停留在‘宫’音之上。”
“岂不闻《乐经》有言,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荀某是陛下御赐督邮,怎敢在这‘宫’音中步入县城,尔等如此胆大,荀某却不是‘罔上’之徒!”
讲到这儿,荀彧语气更重。
“若然尔等真心迎荀某,当卸去所有仪仗,屏退所有鼓乐,将那八宝宴席从哪来,给运回哪去?否则,本官即刻手书一封,要陛下治你们‘欺君罔上’之罪!本官便在这解良县大门处等陛下的回执!”
轰…
轰隆隆!
荀彧的话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宛若雷鸣之声,听在文吏的耳中只觉得震耳欲聋!
“下官…下官…”
不等文吏解释。
——“滚!”
荀彧愈发冷然的声调再度传出。
文吏只能抱头鼠窜。
倒是张飞,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一言不发,唯独竖起了一个巨大的拇指!
服了!
这一次,张飞是打从心底里真服了荀彧!
诚如柳羽说的那般…
在这个世道中,真想做个好人,做个善良的人,那一定要比“恶者”更熟知“大恶大毒”!
毕竟…
城门处晚风吹来的,都是最饱满的诡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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