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骡队缓缓行驶在中山国通往涿郡的官道上,骡蹄踏过,荡开了附近的尘灰,起伏在高矮不齐的山峦之间。
官道的尽头便是幽州的治所涿郡。
此刻,涿郡的大门处,一个身材高挑,耳垂硕大,手臂奇长的男子正蹲在摊位后,他的衣服说不上华贵,却极其干净,他大声吆喝着。
——“草鞋,草鞋…五十钱一双!”
——“草席,草席…一百钱一张!”
——“做工细,结实,都来看看,客官…来买一双吧?”
声音不大,却宛若经历了人世间的沧桑。
偏偏,那饱经风霜的面颊上还带着几许内敛,像是对命运的叛逆与不甘。
他名叫刘备,字玄德…
是这涿郡“平平无奇”的一名家道中落的汉室宗亲!
与后世许多对刘备身份的怀疑不同。
在涿郡,不会有人不认可他这个身份!
要知道,大汉九卿中设有“宗正”,主管皇家宗族事物,但凡是汉室宗亲这一枝,都需要由宗正记录,每个地方每年也要按时上报、更替、校对。
说白了,就是这些汉室宗亲可以没落,但是…必须由宗正记录在案,完全做不得假!
当然!
汉室宗亲…这个身份,在涿郡,几乎是司空见惯的!
在这一方土地上,中山靖王之后可以卖草鞋、草席;
也可以屠猪贩狗…
甚至看家护院的、鸡鸣狗盗的、酗酒行凶的都可以是中山靖王之后!
要知道,这所谓的汉室宗亲中,家道中落的多了去了。
刘备只是众多不起眼的其中一个罢了!
当然,刘备是有梦想的,他从小就指着家门口的那棵大桑树,说我将来一定会乘坐这样的“羽葆盖车”!
需知,羽葆盖车是皇帝的仪仗。
他这一句话,差点吓死他叔父刘元起!
还有一桩有趣的事儿,那是四年前,刘备的母亲为了儿子有点出息,就去求刘备的叔父,同宗的刘元起…
对外,刘元起常常资助刘备,甚至将刘备与自己的儿子刘德然同等对待。
这事儿就很诡异,因为刘备小时候并不爱读书,他喜欢狗马、音乐、漂亮衣服,若说刘元起从小就看出刘备能成大气…那纯属扯蛋!
而且,刘元起对刘备母子的“关怀”还招致其妻子的不满!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权色”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总归,刘备还是顺利的与刘德然一道去緱氏山拜同乡卢植为师,并且结识了公孙瓒等一干兄弟。
只不过…
诚如后世“毕业”就等于“失业”一般,学成归来的刘备…他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依旧靠织席贩履为生。
当然了,因为其母亲编织的草鞋、草席质地极好,在当地小有名气,刘备倒也不愁吃穿。
此刻…骡队进城。
赶了许久的路,趁着城门下的阴凉,骡队停下了脚步。
两个男人坐在地上,一边歇息一边议论了起来,恰恰,他们就在刘备摊位的旁边。
他们的对话一股脑的全传进了刘备的耳畔。
——“还是有钱好啊,有钱了就叫‘男子汉’,没钱了就叫‘汉子难’!”
说话的这商贾名唤张世平,他身侧的名唤苏双,两人本是马贩,将马匹从中山国运往涿郡,此间利润颇为丰厚。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朝廷一纸政令,马尽数收归国有了,没得玩了…
他们这“马贩”自然也只能被迫改行。
如今就做做骡子的生意…
张世平一声感慨,一旁的苏双连连点头,补充道:“今年这生意场上有点奇怪呀,咱们兄弟前脚刚把马给卖了,后脚这马价就嗖嗖的往上涨,咱俩不得以贩骡子,这骡价就刷刷的往下降,诶呀…看来,钱跟咱兄弟俩是有仇啊!咱们兄弟做不了‘男子汉’,以后都是‘汉子难’咯!”
“谁说不是啊!”张世平“吧唧”了下嘴巴,“这世道乱,生意场上更乱,囤马的有,现在又有人跟风囤驴,马价都快涨到天际了,驴价比骡子都不如,嘿嘿…咱们兄弟该庆幸啊,至少俺们没有去跟风囤驴,否则…只会赔的更多咯!”
商人嘛,都是敏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