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是罪恶滋生的土壤。犹如此时的西门楼前,血腥味几乎浓郁到化不开。一场激战下来,胜者携誉而去,败者满地横陈。
近百具尸体前,木封表情呆滞的望着前方刚刚消失的背影,心中如同暴风骤雨般忐忑不安。他没有看错,刚刚冲锋在前所向披靡硬生生把敌阵撕开一条口子的三个人,其中正有一个是孤夜。
这是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得到的结果。一个不到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居然真把一群被削了大拇指的残兵给救了出来,不仅如此,更是带领着他们将同等数量的东胡人给杀得丢盔弃甲。
不,刚才看到的绝不是人,因为人不可能会那么疯狂,哪怕是再悍不惧死,也不会冒着被长枪洞穿胸膛的代价,将断臂上露出来的骨头尖刺 插进人的脖颈里。更不可能在身中数刀之后仍旧扑进敌人怀中从其脸上咬下一块肉来。那种疯狂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人的身上。只有野兽,现在东胡人的对手是一群泯灭人性只知杀戮的野兽。
野兽啊,可这群野兽的所做作为又为何会让人热血沸腾且无地自容呢?
汇流的血,积成洼。刚刚才没过脚面却又被冻成冰渣。木封依旧站在原地,他很彷徨很无措。原因是之前那几个跟自己一块出卖孤夜的同袍此刻正跟裹挟在众人中拼杀。
这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原本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却不再是一路人了。此番事了,无论他们是否还能活着,必定没有谁会去追究曾犯下的罪责,可他不同啊。
木封看了看自己两只手掌上并无缺损的十根手指,只因为东胡人需要一个熟悉令支寨情况的走狗才会躲过一劫,但如今若是再留下,等到事情平息下来后,那必将得承受所有人的雷霆怒火。
背叛的代价是不可承受的,燕国对于叛徒的下场极为严厉,不但首犯要被腰斩于市,家中直系三代男子均沦为奴隶,女子充入女闾终生不得赎买。
“逃!必须逃!家中无妻无子,兄弟子侄又与我何干。如今有兵家导气法门绘制的经络图在手,其余六国地域何其广袤,到哪里不可安身立命出人头地?”
心念至此,木封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今见西墙寨门处空无一人,这厮立马上前用尽全力顶开横栓,艰难的打开一条缝隙头也不回的便冲进了风雪中。
寨外天地茫茫,木封宛如家雀归林心中激荡。只要踏出这个门洞,之后的命运只会由他自己来书写。而就在他以为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时候。一支狼牙锯齿箭贴着平整如席的雪面瞬间穿透了其小腿,连同里面的骨头都被这一箭给击得粉碎。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原野,木封抱着只连着皮肉的小腿在雪地里不断来回打滚。所有的臆想,所有的期望全被这一箭给射得烟消云散。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有兵家导气法门的经络图!不要杀我……”
求生欲的带动下,木封还能顾及什么?又还能保留什么?
三十几步外的雪窝窝里,木离刚想松开的弓弦随着远处的叫唤不由得一滞。
“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好像是叔父?”
已然潜伏好几个时辰的木离本就等待得心急如焚,今见西门当真有黑影偷偷潜出,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的他根本就没有留手,三十步的距离仍把弓挽到极限。可没想到迫不及待的一箭射中的却是自己的叔父。
焦虑之下,他在确定了不会再有人从门洞里出来后才快速的往木封靠过去。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呀……我有兵家导气法门的经络图……给你……全给你……只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待走近听清言语后,木离亦是心中一惊。兵家导气法门经络图这九个字可是要比地上哀嚎打滚的叔父吸引力要大得太多太多。不过这时候也不是细问的时候,他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前去将人搀扶起来。
“叔父……真的是你……你这是……侄儿这便带你离开……”
木离的本意是想先将人带离,毕竟此处不出意料的话将会是东胡溃兵逃窜的必经之路。若是在此久留,少不得要被马蹄给踏成肉泥。
可剧痛之下的木封会错了意,还以为侄儿是想将自己带回营中去,立马便把顾虑给吐了个明白。
“不……不能回去啊……我……我出卖了孤夜……做了叛徒……还……还偷了他的经络图……
侄……侄儿……快带叔父离开,有了经络图,天下之大哪里还没有我们叔侄俩的容身之地……”
木封断断续续总算是陈清了来由,本以为这个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侄儿会因为经络图果断带自己离开。可当他等不到回应抬头往向木离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满眼的杀机。
“你……你……你想干什么……”
木封面露惊恐,他似乎想到了一种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即将发生。
“唉……叔父,你背叛同袍的事情应该弄得人尽皆知了吧?”
“没……没有……谁都不知道!不!我没有背叛啊……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