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好一会,才听女子道:“三老一番好意,妾身本应该欣然遵命的,奈何上有姑母在世,妾身不敢自己一个人决断。而且这些年都是文宣小叔在帮着打理田间事务,要不等到詠儿的丧葬事结束,妾身跟姑母商议后,再回复三老,您看可以吗?”
卓文宣这时也开口道:“是啊,有德公,死者为大,其他琐事等詠儿的丧葬事完了以后再谈。”
乡三老有德公没想到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膝下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唯独这个二儿子家的独子吴珹不务正业、只知道在乡里斗鸡遛狗,说了几家亲事,都是对方一打听吴珹事迹,立马推掉,若不是里监看在自己是乡三老面子,早就把他赶出柳湾里了。
老头儿虽然恨他不争气,还是不忍眼见二儿子家就这样没落下去,加上老妻二儿媳怂恿之下,这才涎着脸上门提出这非份请求,只盼这个三孙子吴珹得了这田地,能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二弟这房断了根,只剩下二弟妹一人,还因为傻孙子吴詠的死,一病不起,如今自己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卓文宣有夺人祖产的嫌疑,这后辈就同意了让吴珹继承二房留下的田产。但谁也没想到半道又杀出这个改嫁的郭氏,坏了自己的打算,倘若再纠缠下去,自己反倒名声受损,乡三老的位置怕也保不住了。
想到这些,这位有德公刚想开口打个圆场,把这事应付过去,却瞥见自己的这个三孙子正盯着郭氏身边的一位身着素衣、容貌俏丽的少女看,口水都留下来还不自知,心中不由一动:听说郭氏改嫁有个继女,这位小娘大概是了,若是将她配与珹儿,一来,依刚才珹儿对她表现的痴迷,以后改过自新的事大有可为;二来,这一家子女人,只要珹儿勤快点,多来往,以后田产还不是都得归珹儿;三来,这小娘现在是走投无路,此时自己开口表示珹儿愿意娶她为妻,可以彰显自己深明大义。
一举多得啊,当下也不顾及场合不对,忍不住开口道:“郭氏,这位小娘可曾婚配,我看珹儿对她甚是喜爱,不如我来做主,将她许给珹儿为妻,你看可好?”
郭氏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有德公会在她儿子的灵堂上为他孙子求取自己的继女,这些天的经历对她来说是如此跌宕起伏,也让她看透了人世间的冷暖,先是夫君病亡,刚下葬结束,亡夫家的那些所谓伯兄叔侄就冷漠无情地将她们娘叁及继女四人一起驱赶出生活近十年的家门,本打算回娘家先安定下来,不成想几天下来,却遭到自家父兄嫂侄的嫌弃,最终只能忍着羞愧,找到以前被自己抛弃的傻儿子吴詠这里,为母女四人谋取今后生活,却不曾想还没到门口,就听到自己那个傻儿子病亡的消息。
抱着渺茫的希望来到旧日门前,却还是只看到冷冰冰的棺材,这时的郭氏真是万念俱灰,犹如泼妇般咆哮在儿子灵堂,好在及时被女儿的哭声惊醒,巧妙对答,暂时化解了田产被夺的风险。若是再次拒绝这位乡三老的请求,必会触怒了他。
现在自己尚未保全,若是得到乡三老的支持,以后在这里生活,也多了些便利,看来只能委屈这位继女了,但心里不免有些芝焚蕙叹,于是便凄楚地道:“这是妾身继女何莲,尚未到及笄之年,夫君病的太过突然,还没有来得及立下婚约就……呜呜……”
郭氏小声哭泣一会,正待继续说下去,这时卓文宣走了过来,说道:“嫂嫂不要太过伤心,眼下詠儿的后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乡三老有德公也意识到屋中众人异样的目光,也附和道:“文宣说得对,死者为大,其他琐事等詠儿事后再谈。”随后又踢了身边的三孙子吴珹一脚,“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看顾些你何莲妹妹。”
吴珹顿时悟了,心中乐开了花,快走几步来到何莲身边,脸上装作一副戚戚然的样子,道:“詠弟生前,我将他当做亲弟弟一样对待,如今他不在了,妹妹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哥哥必赴汤蹈火完成。”
何莲这些日子跟着郭氏看透人间的冷暖,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奈何这世间男子当道,女子命贱,当下自己跟随继母寄居他人之所,何来反抗的依仗,只盼以后跟了这位乡三老的后人,他能善待自己,于是软软糯糯道:“以后要仰仗哥哥了。”
吴珹被她的声音甜的骨头都酥了,瞥见四周都不曾注意到这里,便大着胆子摸了何莲手背一下。
“啊”何莲突遭偷袭,惊叫一声,一把将吴珹推开,转过头刚要开口,却瞪大了眼睛骇然看着棺材。这口薄棺尚未钉棺盖,以便供人吊唁,现在那棺盖竟被吴珹撞开了一角,然后看到四根只苍白的手指伸出来搭住了棺材板,随即冒出一个人头来。
吴珹十分恼怒何莲将他推开撞到棺材上,刚想开口呵斥,却见众人都面带惊恐盯着他身后看,疑惑地转过头,不想看到一个惨白的面孔,分明就是已经死去的吴詠,登时尿意有些止不住,大喊一声:“鬼啊!”,一转身便拔腿逃了出去。
剩下的屋中众人虽然没有逃跑,可是也都战战兢兢围拢成一团。还是亲娘郭氏胆子大些,想想里边到底是自已的儿子,就算是他炸了尸应该也不会伤害自已,莫非是他见自已娘亲受人欺侮,所以才从阴间还阳?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小心地移步向前,待到近处,就听到儿子极度虚弱的声音:“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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