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元年,三月初一。 在年号这个问题上,朱瞻壑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用了他堂兄的宣德年号。 当然,不是将他堂兄的年号据为己有,一是因为他没有登基,二也是因为宣德这个年号是早就定下来的。 朱瞻基仍旧是大明表面上的皇帝,宣德还是他的年号,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这个皇帝手中的权利。 长陵,祾恩殿。 朱瞻壑将香插进香炉中,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怎么样,老爷子,就说你选错人了吧……” “别跟我说什么都是因为我,堂兄他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您是靖难起家的,应该知道所谓的不利局面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能力不足。” “试问,当初的汉王一脉在您的制约下,在太子一脉的压制下,又有多少的实力呢?我不还是一样的发展起来了?” “唉……” 取过了一旁的酒坛子,朱瞻壑将蒲团踢到一旁,直接坐到了供奉灵位的龛台下面,紧紧地靠着龛台。 “老爷子,跟你说啊,如果我这次拿下了莫斯克大公国,以后的欧洲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不过啊,不得不说那些白猪是真的聪明,虽然无力阻止土豆的扩展种植,但却能够找到最好的应对,利用统治者的权利和商人这两点,双管齐下。” “可惜啊,我还是太急了,要是能等一等,等到可以一次性将土豆输入帖木儿帝国和整个欧洲的时候再动手,现在怕是欧洲也在绝收的灾难之中了。” “不过无妨,这都是小事儿。” “人生在世,谁都不是圣人,既非圣人,孰能无过呢?” “其实我都能想象得到,你要是知道我会说这句话,肯定会说我堂兄也是一时的过错,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是啊,老爷子,伱觉得现在我和堂兄的关系,比当初你和建文之间的关系要好多少吗?” “我不会给他机会的,最起码只要我活着,他就不可能重新掌控权力。” “因为我知道,给敌人第二次机会,那就是等于再给他一颗子弹,以此来弥补上次在凉州卫和宁夏中卫之间时瓦剌的人没能像他要求的那样杀掉我。” “所以啊,若是真的存在什么泉下有知,那你就好好的看着吧,看着我这个人们眼中的异类是怎样管理大明的,也看着我这个汉家开拓最大版图的人,是怎么进一步扩大大明的疆域范围的。” “今天啊是三月初一,是您老人家的忌日。” “两年了啊,您入陵的时候我没能给您抬棺,头七的时候没能祭拜您,周年的时候也没能祭拜您。” “如今已经两年了,算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祭拜您,您老人家不要介意才是。” 朱瞻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仰头狂饮,末了将酒坛子放在一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看着龛台上的灵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纯白孝服。 摇摇晃晃地转过头,摇摇晃晃的朝着门口走去,就连嘴里的话也都是断断续续的。 “两年了啊……” “真是可惜啊……在我的预想中……您应该是看着我走到今天这种高度的……” “也不知道在下面……太祖高皇帝有没有骂您……不用您也不用担心……很快啊,就有人下去给您作伴咯……” …… 所谓祭奠先人,其实并非是真的在祭奠先人,而是在祭奠祭奠者本身,提醒祭奠者不要忘了他们。 当然了,明太宗这种皇帝,就算是无人祭奠,他也不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光是凭借一个靖难之役和北征草原,就会被后世子孙们津津乐道。 有人说,人的一生要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生理性的死亡,是在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所有生理机能全部丧失的时候。 第二次是社会性的死亡,指的是人在死后留下的那些遗物、关系等附属物,当那些附属物的价值消失,社会关系也随之消亡。 第三次则是最后一个还记得他的人忘记了他,这个时候人才算真正的死了。 但朱瞻壑认为,像老爷子这种人还有第四种死亡,那就是精神上的死亡。 因为按照传统定义的死亡,老爷子是永远不会到第三种死亡的地步的,总是有人会记得他、提起他,但这些人只能说是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看他。 或者说,他们看的不是老爷子,而是老爷子做过的那些事。 靖难之役、北征草原、下西洋、修永乐大典…… 到了这种程度,其实已经可以说是第三次死亡了,因为记得他的人其实和老爷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做过的事、他的精神一直在流传。 但是,所谓的第三次,甚至是第二次死亡,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生。 “你是彻底不要脸了吗?” 清宁宫中,喝了酒的朱瞻壑满面通红,看着同样喝了酒,但却已经烂醉如泥的朱瞻基。 “在香州府,就算是我再怎么觉得爷爷不公平,但香州府的王宫里还是有他老人家的一席之地,还有着他的灵位在。” “但是你呢?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孝期未过,你就脱下孝服换上龙袍,这个我已经说过你一次了,懒得再说第二次,但是今天是爷爷的忌日,你都不打算看一眼吗?” “呵……呵。”朱瞻基皮笑肉不笑,有些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将自己靠在了龙床上。 “有……嗝……” “有什么区别吗?” “我倒是想去祭拜,但是,我的好堂弟,你会让我出去吗?” “别说长陵了,我就连这清宁宫都出不去!” 说着,朱瞻基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在了朱瞻壑的面前。 “别在这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就是一个烂人!彻头彻尾的烂人!” “和爷爷一样,明明就是造反,但却非说是奉天靖难……呵呵……”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在一旁侍候的贡女和内侍都吓得颤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唯有孙若微猛地冲到了朱瞻壑的面前,似乎是想要动手反抗,但却又没有那个胆子。 “不想让你的夫婿受辱?你还是省省吧……” “况且,现在你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腹中的孩子……” “以他如今的这幅样子,用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垮掉,到时候,怕是想要孩子也不会再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