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七年,正月十五,上元夜。
东京汴梁,官家敕令:依东京体例,通宵不禁,十三至十七,放灯五天,与民同乐。
经过了十三、十四夜的前戏,各州府上供的奇灯也已搭建完毕,那宣德门前,上书“政通人和”四个大字的鳌山,更是搭了有数丈之高,正月十五上元夜的灯会迎来了高潮。
家家门前扎缚灯棚,赛悬灯火,照耀如同白日;宣化门至宣德门,内外城连成一片,六街三市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正是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那皇城之内,更是鲜花着锦,天上人间。
祥云龙凤阙,瑞霭罩龙楼。琉的瓦砌鸳鸯,龟背帘垂翡翠。正阳门迳通黄道,长朝殿端拱紫垣。浑仪台占算星辰,待漏院班分文武。墙涂椒粉,丝丝绿柳拂飞甍;殿绕栏杆,簇簇紫花迎步辇。
疑身在蓬莱岛,彷佛神游兜率天。
禁军左右内外共二十四班,通类五千七八百人,每人皆赐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上有小小金牌一个,凿著“与民同乐”四字,分散各种,随时随地听候点视。
东京汴梁这座不夜城,上至皇帝百官,下至贩夫走卒,似乎没有受到城外天下糜烂局势的丝毫影响,这一场彻头彻尾的狂欢,如舞台谢幕前的高潮一般,让人沉醉其中。
……
汴河大街与御街交汇之处,有一处古朴的三层酒楼。
酒楼两侧的柱子上刻着一副楹联:人生苦短贵得意,不必老死恨枯槁。
大门之上悬挂的牌匾,雕刻着风姿绰约的三个瘦金体大字:映水阁。
映水阁开业一年,凭借着酒楼里那位年轻东家的长袖善舞、八面逢迎,已成了汴梁城内达官贵人密会聚集之所,清客文人附庸风雅之地,外来进京官员歇脚借宿之处。
映水阁内,此时人声鼎沸,各路人士汇聚一堂,谈天说地,直把那灯会的景象描绘的惟妙惟肖。
......
“这次江南上供的九彩霓虹灯端的是美轮美奂,观之令人心神摇曳。”
“那九彩霓虹灯却不是最美的,若论美轮美奂,还得是成都府送来的八宝锦绣塑景灯。”
“要我说还是莱州进贡的玉棚玲珑九华灯更好,上下通体九九八十一盏,精致到了极点。”
“各位却是说漏了,若论华丽、庄严,哪盏灯又能比得上宣德门前,那由工部匠人精心构架数月,上书‘政通人和’四个大字的鳌山。”
“是极是极,方此鳌山,才能彰显出咱大宋的繁荣昌盛。”
......
但听得那楼下传来的饮酒作乐之声,街边茶馆中传出的丝竹管弦之音,宫墙上燃放的烟花爆竹之响,这上元夜的喧嚣与热闹,映水阁二楼的一处雅间内,一位中年文士却觉得自己与这汴梁城,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一颗曾经的拳拳报国之心,也渐渐的在这一派纸醉金迷中,彻底的死去。
中年文士眉头紧促,满脸愁容的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樊川居士这句诗,用在如今这汴梁城,却是正合适哩;若非小乙也是见过这天下百姓疾苦的,这一年来见多了这汴梁城的鲜花着锦,怕也是要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推开雅间的门,缓缓的走到中年文士对面坐下,嘴角玩味的接过话说道。
但见这年轻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二三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却是天生的一副好皮囊。
此人却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被祝彪派来汴梁收集朝中信息,绣衣使青龙使,浪子——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