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郭笨聪根本就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认为宋朝的纸也是A4复印纸那么大,因此一开口便要了一千张,如今看到这纸的真实尺寸,郭笨聪也吓了一跳,忙道:"这么多也够了,今晚不用再去拿了。"
听琴应了一声,又在桌上点了两支蜡烛,问道:"公子,三支蜡烛可够了?"郭笨聪道:"应该是够了。"说着,将那白纸对折了几下,比划了一会儿,找了一个合适的尺寸,交给听琴裁成书本大小。
听琴见他要自己裁纸,心知必有其用意,也不多问,转身出了房门,不多时又返回,手中已多了一把小刀。她坐在桌前,将那大纸按照郭笨聪的要求裁制,不一会裁出了六张。郭笨聪接过这几张纸,口中咬着铅笔发起了呆,继而又低下头去,在纸上写了起来,不时还画上一些图。
郭笨聪拿的笔甚是奇特,听琴不由得看了几眼,却已认出了郭笨聪写的几个字。她虽然不明白这些字究竟是何意思,但也记住了一些诸如"齿轮"、"曲柄连杆"、"模数"等字样。再看了一会儿,却见郭笨聪写的虽然也是汉字,又与时下的许多字都不一样,竟然将许多笔划都省去了。她心下不甚明白,以为这或许是某种速记法,也未太在意,坐在一旁将其余的纸全部裁了。
然而这项工作极是不易,听琴将所有的纸全部裁完之后,已过了一个时辰。郭笨聪再抬头看时,桌上已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叠白纸,竟然完全一样的尺寸,像是机器裁过的一样,他没想到听琴竟然如此细心,这种枯燥的活,她竟然能干得如此认真,当下拿了几张纸比划了几下,赞不绝口。
听琴听他夸奖,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忽又看到桌上的木盘,道:"公子今日只吃了一顿饭,此时想必饿了吧。现下厨房该是已关门了,也没法做饭,我将这些菜拿去热一下,公子凑合着吃吧。"
郭笨聪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又低头写了起来。听琴看他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再答话,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郭笨聪写在纸上的,正是他在大学里学过的所有课程的大概目录,当然一些诸如政治、英语等课程,毫无用处,他自然不会费力写的;他要写下来的,是"高等数学"、"理论力学"、"金属热处理"、"公差与测量"、"风机原理"等专业课程,因为这些课程他刚刚参加过考虑,所以想乘着还没有忘记的时候赶紧写下,免得以后想用时却又记不起来。如今,他已写完了"高等数学"与"理论力学"的目录提纲。
整理一本书的目录,其实也是对课程的一个系统的回忆,如今目录已列出,接下来就要写出具体的内容了。对于刚刚学过的课程,郭笨聪记忆犹新,不一会儿就写到"一阶导数"的求导公式,他下笔飞快,已写了整整四张,正拿过第五张时,听琴回来了,手中仍然端着那个盘子。
郭笨聪忙移开桌上的纸。听琴将那盘子放在桌上,郭笨聪刚看了一眼,脱口道:"咦?馄饨?"这大碗中的竟然是热气腾腾的馄饨。
听琴奇道:"原来这扁食还叫馄饨?我却不知。公子见多识广,必定去过许多地方。"郭笨聪微微一愣了,道:"是啊,在四川是被称为馄饨的。"一边说着,一边用勺子舀了放入嘴中,却未曾想这馄饨刚刚出锅,温度还未降下来,立时被烫得不轻,他又不便将其吐出,只是不住地吸着冷气,试图将口中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
郭笨聪完全是信口乱说,他只知道江北被金人占领已有百余年,江北的习俗自然是不便对听琴说起的,又隐隐记得在四川吃过特别美味的馄饨,心想眼前这小姑娘必定没去过四川,因此便胡说起来。其实,"馄饨"恰恰是金国与蒙古人的叫法;在四川,馄饨是被称作"抄手"的;而在福建,馄饨被叫作"扁食",在广东被称为"云吞"。以听琴这个年纪,在她出生时南宋便移到了福建、广东一带,因此她只知道"扁食",却不知道还有更多称谓。
郭笨聪边吃边赞道:"真没想到,这船上的厨师比龙舟上的要好多了。我昨日在龙舟上也吃过饭,却根本及不上眼前这碗。"听琴道:"公子既然喜欢,我明日便叫人多做些送来。"
郭笨聪早已饿极,一口气将碗中的馄饨吃个尽光,觉得意犹未尽,端起碗来将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擦了擦嘴,正准备将碗勺收拾一下,却见听琴接过碗放于盘上,又将桌上也一并收拾干净。
郭笨聪也不多说,道了声谢,坐在桌前低头思索起来,不一会又写了一大张。
如此写了几页,郭笨聪觉得有些口渴,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却觉得入手甚轻,原来是个空杯子。他也未及多想,将杯子随意放下,又低头写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郭笨聪终于写完了所有的高阶求导公式,无意间又伸手想端那茶杯,忽又想到那茶杯原是空的,当下便要收手,却觉得手触之处一片温热,再一细看,那茶杯竟然是满的。
郭笨聪惊讶之余,转头向旁边看去。听琴正坐在桌子旁边,斜靠着桌子在那里打盹,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剪刃上还挂着一丝黑线,却是剪掉的烛芯。
郭笨聪看她手中拿着那剪刀,又将手托在下巴上,倘若一不小心睡着了,或是托着下巴的手打个滑,剪刀势必会戳到脸上,当真是危险之极。他悄悄走了过去,想将那剪刀从听琴手中拿了出来,却没料到稍一用力,竟然将听琴弄醒了。
听琴"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睡了过去,当下有些不好意思。郭笨聪装作不知,随意向窗外看去,以示自己根本未注意到她的睡态,口中问道:"听琴,现在几点了?"
听琴听得糊涂,睁大眼睛眨了几眨,仍是一脸的莫名其妙。郭笨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改口问道:"现在几更了?"
听琴刚刚醒来,仍是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我也不知。船上是不打更的。"
郭笨聪"哦"了一声,正要坐在桌前继续写下去,忽又觉得有些不妥,转向听琴道:"听琴姑娘,你先去睡吧,我还要再忙一会儿。"听琴摇头道:"公子请继续写吧,我还不困。"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郭笨聪心中有事,未及多想,点了点头,又埋头写了起来。
在以前,郭笨聪从未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学过的知识系统地整理一遍,更是从未如此刻苦到深夜。如今在这宋朝的茫茫大海上,在这寂静的深夜,他忽然觉得自己学过的所有知识,全部都浮现在了眼前,生怕过了明天又会忘记了。
过了许久,郭笨聪已将记忆中的《高等数学》写了四分之一的内容,他长舒一口气,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却发现这茶杯竟然热的烫手,紧接着又明白过来,必定是听琴刚刚加了热水;他心存感激,转向听琴看去,却见房间内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再望向窗外,却已天色大亮。他竟然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熬了整整一夜。
打开窗户,窗外凉风阵阵吹来,顿时又清醒了不少。一阵"吱呀~"声传来,是船帆换向时发出的声音,想是那些掌舵的士兵们也一夜未睡。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在高声呼喊:"陆地!前面有陆地了!"紧接着又人几人同时喊了起来。
郭笨聪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欲出去查看一番,却见听琴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盆水。看到郭笨聪离开了桌子,听琴问道:"公子可是写完了么?现下已是卯时了,公子是否要洗漱?"
郭笨聪听得一愣,悄悄扳着手指算了一番,却是早上九点钟了。昨夜一宿未眠,竟然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此时他已有些疲惫,走过去洗了把脸,正要找出牙刷,忽又想到听琴就在身边,当下随便嗽了几下口,心中却在纳闷,也不知道宋朝人究竟是如何刷牙的?
听琴看着郭笨聪洗了脸之后继续发呆,以为他有些倦了,轻声问道:"公子是要休息么?"
郭笨聪这才惊觉过来,转头一看,听琴手中拿了一把梳子,正站在桌子跟前,忙摇头道:"当然不能休息。外面不是有人说看到陆地了么,也不知是不是到琼州了。"说着,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任由听琴解开发束。听琴一边为他梳头一边答道:"按日程算,该是到琼州了。只是今日恐怕还无法靠岸。依照朝庭的惯例,先会派出一艘船上岸,倘若岸上是拥立大宋的人,便可以尽数上岸了。"
郭笨聪听得连连点头道:"嗯,当是如此。"
听琴忙道:"公子别动,否则我没法为你束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