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忐忑的心渐渐踏实了下来。
他再度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位好像非常随和的少年皇帝。
先帝显然走眼了。
如此帝王怎么能说是没有人君之象呢?
喜怒不形于色,左手雷霆,右手雨露,谈吐间分毫不显端倪。
“只是令朕感到惋惜的是,马将军,你和你的祖先相比,还稍显逊色。”刘辩说道,“我们站在祖先的肩膀和荣耀上,可不能辱没了这一切。”
马腾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直视刘辩的眼睛。
“……臣惭愧。”马腾说道。
想起那位只在牌位上见过的伏波将军,马腾这个叛臣确实有些惭愧。
“知耻而后勇,一个人最大的错误,是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朕并不觉得臣子犯错就是罪大恶极,无可饶恕。但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且傲然无物,自大妄为确实是不可饶恕的。”刘辩缓缓说道。
皇甫嵩亲自煮的茶终于好了,他毕恭毕敬的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刘辩小抿了一口,有点儿烫。
太尉做伺候人的事,终归还是不如宦官细心。
刘辩的这一番话,就像是刀子一般。
不但把马腾扎的腰都弯了下来,就连皇甫嵩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他也不想对号入座,可皇帝说的那些东西,他好像全占了……
一个人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话通俗易懂,让皇甫嵩和马腾同时间反思到了很多东西。
就连一向做事稳扎稳打的士孙瑞,也在怀疑他曾经到底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他看的倒是清楚,皇帝的这一番话绝对不仅仅是只说给马腾一人听的。
皇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而且,应该不仅仅局限于这座行辕,整个朝堂上的臣子们都应当知晓。
“臣定不负陛下众望,不再以祖宗为荣,臣要让祖宗以我为荣,以子孙为荣。”马腾的神色庄严而郑重,就好像这不是一场寻常的对话,而是发誓。
刘辩淡淡笑了一下,“翻看史籍,有无数能君强臣,功勋彪炳的人物,但朕始终觉得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环顾帐中群臣,淡笑道:“诸卿共勉!”
士孙瑞见皇帝的话说完都好一会儿了,皇甫嵩还在发愣,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为陛下贺!”
“为陛下贺!”皇甫嵩猛然回过神来,与其他的臣子一同喊道。
以区区两个月的时间,征服凉州南部,困凉州首恶韩遂于陇县。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茶水终于不烫嘴了,刘辩放松身体,对马腾问道:“马卿帐下现有兵多少?”
“回陛下,臣与韩遂接连数场大战,一直损兵折将。如今尚有可战之兵一万一千余,骁勇之卒,不足五千,其余多羸弱。”马腾正色说道。
刘辩微微颔首,“凉州刺史之职尚悬而未决,不知马卿家意下如何?”
马腾不禁有些震惊,给他凉州刺史这个封疆大吏,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陛下,臣能力浅薄,先前不过是一军司马,恐难当一州刺史之大任!”马腾俯首,内心稍显忐忑,给他一个封号将军,他觉得应该就已经是顶了天了。
刺史他压根想都没想过,更何况是凉州刺史。
这个地方他经营这么些年,影响力虽不如韩遂,但还是有一些的。
让他当凉州刺史,还领着自己的部曲,朝廷这一仗算下来岂不是给他打了?
这么一搞,他都有些不相信自己。
如果真给他这么一个差事,马腾就准备重新开始审视皇帝了。
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的皇帝,恐怕走不长远。
“凉州多羌、氐,北有鲜卑、匈奴,又历经这么多年的战争,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烂摊子。马卿出生在扶风,久在凉州,对凉州的情况都十分熟悉,朕以为是不二的人选。”刘辩说道。
马腾愣住了。
真……真给啊?!
皇帝是不是没睡醒,糊涂了?!
他不由得看向了席坐一旁正在烹茶的太尉皇甫嵩。
你不准备劝一劝?
但皇甫嵩一副老神神在在的模样,毫无反应的专心于煮茶。
边上的士孙瑞和梁衍,也一声没坑。
大帐里就这么几个人,反应都格外的平静。
这让马腾越发的不淡定了,难不成是他想岔了?
“马卿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刘辩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腾紧忙正色说道:“臣并无难处,只是有些受宠若惊。臣思来想去,始终不觉得臣真的有能力能处置好凉州之事。”
“朕看人一向是很准的,马卿应该不至于二度反叛朝廷吧?”刘辩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罪臣不敢!”马腾忙喊道。
这话,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