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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命数于今知倚伏

虚皇天故人?

越攸微微皱眉,听出来了这遁界梭似是和陈玉枢存着什么渊源,一时心中不解。

“虚皇天……那不是玉枢生父宰执的道场吗?说来也怪,玉枢好似从未对我言语过,他是如何从虚皇天逃来胥都天的,只依稀听闻,当初他被大敌逼迫,是舍了妻子,才换得一条生路的。

这遁界梭,不会是和他尚在虚皇天之时,就已相识了罢?”

再一思忖。

遁界梭本就是被源自胥都天外一位擅长炼器的上师所出,来头不小。

只是数百年前才辗转流落到南海猿部,被猿部国主袁复真赠给了袁矩。

做这般联想。

倒也好似真是存着几分干系了……

“难怪玉枢会让我去临焦岛走一趟,我道他怎会对遁界梭的底细一清二楚,竟是如此?”

越攸心中若有所悟,登时了然。

而另一面。

遁界梭器灵眼中则是充斥复杂之色,长久沉默之后,才叹了一声,道:

“真君竟是愈发出息了,小时候在二炁崖上咬指发下的誓言,而今都已如愿了罢?不过,你既说难得故人相见,为何却又自己躲着不露面,这是何道理?”

“勿怪,我而今不过是借越攸道友体内的那一滴血,隔空同你来说话罢了,又哪敢使用什么道术手段,显化出形体?

若如前番试探君尧一般,真个在外显圣,难免又耗去一张劫仙老祖的度厄符诏,如这等的仙家符宝,我手中统共也没几张……”

陈玉枢声音微微带笑:

“实不相瞒,我如今被天公压制的愈发不堪了。纵是这样隔空传几句话,道行亦在冥冥中消磨折损,着实难堪。为了同你这位故友一叙,我可是冒着好大的艰阻呵!”

此话一出。

越攸和遁界梭皆是心头一凛,不约而同抬头望天看去。

唯恐陈玉枢完全显圣于世。

那下一瞬。

便会有纯阳雷罚降劫落下!

把方圆十万里都打烂成质本的清浊二炁,还尚且是小事。

混沌屯蒙。

寰宇槁朽——

似这等大恐怖、大绝灭的凋零之景!

也未尝是个不可能!

“玉枢真君冒着道行磨损的风险,也要隔空传几句话过来,到底是個什么用意?”

遁界梭眉毛狠狠抽了抽,面沉如水。道:

“别再说什么思念虚皇天的故人了!这些言语,莫说你不信,我也是不信的!真君到底是个什么秉性,这胥都天内,只怕没人比小老儿更加清楚!”

“世之贵兰者必贱蕙,皆执成见,泥成心也——”

陈玉枢声音依旧淡淡,没什么喜怒,叫人听不出他的心思:

“我知晓你不齿我的为人,可我这副为了成事而不择手段的性情,究竟又是怎么养成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若是易位而处,你能如何?你又当如何?

老友,在白散人死后,你一路辗转,最后居然落到了猿部的袁矩手里,我分明只要一句话吩咐下去,那头猴子就要卑躬屈节,一路跪着将你送入我手。

但你可明白?

我为何偏要一言不发,放任你落于那些妖猴手里?”

遁界梭的器灵嘿然冷笑一声,脸色沉郁,道:

“因你玉枢真君不想见我,眼不见便是净了!我虽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但你一见我,就难免会想起自己曾经在虚皇天的那些不快日子,如何?对也不对!”

“说得不错。”

陈玉枢若笑赞了一声。

“你既先前并不想见我,而今却又为何改了主意,哦?我多少明悟了,让我来说说。”

遁界梭讥嘲瞥了越攸一眼,双手抱胸道:

“你养的这条大蛇如今法力不济,却又想借用我的本事?想必是有什么紧要事罢,立刻便要处置,否则迟则生变?可你如今乃是真君之尊,神通广大呵!纵使不亲自出面,难道还缺使唤的走狗?

还有,你的先天卦算竟也没能测得今日这幕吗?不然以你谋后而定的脾性,应早就去做妥贴布置了!

哪会同我!

同我区区一头器灵!

一个昔日的卑贱故交来低头?!”

最后几句时。

遁界梭语气几是声色俱厉,双手捏拳,面皮涨得乌紫发黑,怒目视去。

越攸见状神情不禁一凝,先是讶然。

随后肩头微不可察一耸,换成了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陈玉枢积威深重,魔性峻厉恣睢。

即是魔道六宗内,一些同他存有夺道之仇的纯阳真君,见了当面,也亦是客客气气,并不敢放肆轻慢,面和心不和而已。

而纵是玄冥五显道君与陈玉枢相商时,语气态度也温和端正,将之当做是同辈的人物。

只区区一介器灵。

言辞却敢如此轻慢放肆?

纵是虚皇天的故人,也应惩戒一番,叫他知一知上下尊卑了罢……

“陈珩已快要抵得金鼓洞了,若是叫乔玉璧见了莪这子嗣,越攸道友的一番奔波辛劳,就皆化成了一场空。

数年内,只怕再难将这孩子带回先天魔宗内教养了。”

陈玉枢声音淡淡的,带有几分嘲弄:

“至于占验?我如今在洞天内画地为牢,中天斗数也被天公压制,得出的天机卦算,也不如从前一般准了。

而此事已迫在眉睫,哪怕再做布置,也恐怕时不我待。”

遁界梭闻言摇头:“所以,你便将主意打在了我头上?想要我相帮这头大蛇,助你将那子嗣擒住?这倒是奇了,他究竟有什么神异?”

“言说不明,我方才心神感应,又起了一卦,却只从陈珩身上得了片蒙昧之相,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隔空来同你传音。”

陈玉枢冷硬道:“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流落在外,唯有居于我掌指下,仰我鼻息而活,我才能心安!”

越攸皱眉无言。

而遁界梭表情在片刻的错愕后,又转成了一派万事无谓的惫懒模样。

他心头知晓。

倘若越攸的灵身未被伤过,还尚存将自己洗练成提线傀儡的法力。

陈玉枢又哪会特意来开口。

同自己说出这些久违的言语?

左右自己都已经活得够久了。

见惯了生死。

能够在寿数大限将至时,还保有自由之身,已是个意外之喜。

对于陈玉枢的谋算。

遁界梭并不愿意掺和,也懒得再去做什么掺和了,反正到最后都只是会落得一场徒劳。

既然如此。

又何苦要入局?

“我快死了,再帮不得你了,玉枢真君,请回罢。也莫说什么要替我延寿。一来代价太高,以你的性情,怕又是会做些阳奉阴违的举动,即便立下道誓,也难约束,我着实信不过。

二来,便是我的确活够本了。若非被袁复真和袁矩洗练了真识,早在白散人死后,小老儿就存了随他一并去死的心思。”遁界梭摇头,回绝道。

“你错了。”

陈玉枢平平开口:“你自诩如今已别无挂碍,但还有一桩事。你今遭若肯替我出力,我便立誓替你办成它。”

接下来。

陈玉枢的声音被刻意隐去了。

越攸只见得遁界梭的器灵神情猛得剧变,脸上像打翻了一座染坊也似,各色浑成,交织涂染。

不知过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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