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得无生童子眉头微微皱起。
无形剑继续道:
“以往无生剑派尚在时,你肆意妄为也就罢,总有照拂,可而今连许元化都已入灭身死了,还是暂熄雷霆烈怒罢,为将来做长久计。”
古早时代。
在无生剑派覆亡,末代宗主许元化也随之身死后。
便是元岱不辞辛劳,亲携着无生宝鉴、无形剑这两口仙兵,杀出了一条前来胥都天的血路,向八派六宗求个庇佑。
两方在秘议一番后,达成了一致。
那覆亡了无生剑派的幕后黑手被拦挡在罡气层之外,说和罢休。
两口记述了无生剑派根本传承的仙兵,也被得以保全。
而元岱则是在以大法力捉拿域外日星,将之熔炼聚化,开辟出名为“璇光都录域”的秘境,以供两口仙兵温养性灵后。
便借由秘法封存了受损的尸解仙道果,陷入地渊沉眠,再不显世。
这一路的血战,非仅是无生宝鉴和无形剑元灵受损。
连元岱都险些从尸解仙的果位上,被打落下来,可谓九死一生。
而既是存续道统的恩泽,又是护命的施为。
饶是赤龙许家被中琅州的浩劫波及,几乎累得阖族覆亡,现今只余下许稚这一根独苗来……
无生童子念及至此。
心头怒火便是高炽难熄,恨不能同当年袖手旁观的八派六宗拼个你死我活。
却因尸解仙元岱的缘由,还是只能强压下满腔愤恨,勉强镇静下来。
见无生童子阴着脸,不言不语。
无形剑知他心内实则已是打消了去同八派六宗搏命的心思,摇了摇头,道:
“当初说好留下赤龙许家的血裔,胥都天的人倒也不算违约了,这个叫许稚的,不是还存着性命吗?”
“哈?就他?”
无生童子本是心火微熄,闻听这言语,顿时大怒,叫喊道:
“他若是破不了心障,就这副模样,活着倒却还不如死了好!”
“敌众我寡,又是个抱团之势,以那个许稚的微末道行,若是只逞一时的血气之勇,那才是真个送死。”
无形剑淡淡道:“故意在壁上刻字,引起轻视心肠来,待得敌众分散时,再仗剑而起,击而破之,可不也是一桩良策吗?”
“……”
无生童子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
“你说的这法子,倒像是许元化脾性,不像许稚了,他真有这个胆子吗?”
“那我如何又知晓?他不是才刚走出几里,就被你无生童子摄到‘璇光都录域’里来了?”
无形剑声音中隐隐带着几丝讽意:
“不提远处,单是头顶这八派六宗的道子们,哪个又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你若真依靠他来复兴赤龙许家,还是少些菩萨心肠为好,死了便死了,命数天定!若真个赤龙许家合该要败落,又岂是你一件仙兵,能够力挽狂澜的?”
无生童子缓缓皱眉,久久没有言语。
过得半晌。
他才复杂言道:“你一向寡言少语,而今却肯同我说这些,莫不是有要助我兴复赤龙许家的意思?”
“此言大谬,赤龙许家同你无生宝鉴有再造恩情,因而你才要关照许元化的血裔,可我却不曾受过他什么恩惠,赤龙许家的兴亡,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谁能够重建无生剑派,我才会认他为主!
而今出面,不过是惧你脑子一热,同八派六宗寻衅,连累了元岱仙君,才做这些言语罢!”
无形剑淡淡一笑,漠然打了个稽首,身形一转。
就消失在这洋洋星海内,不见了行踪。
只有声音还余在原地,道:
“你才刚醒转不久,这诸天寰宇,却已然是换了个模样,勿要再怀抱从前执念,若真事不可为,及早弃了,才方是最好选择。”
听完之后。
无生童子默然半晌。
当年那一战的杀伐可谓惨烈,两件仙兵几乎崩碎,元岱更是险些连道果都要被打烂。
他是因感应到许稚的血脉,才从沉眠中挣脱。
满打满算,也不过数月而已。
但无形剑……
却是在六百年前,就已愈足了性灵,从“璇光都录域”里醒转过来。
六百年前。
纵使那时道逆陆羽生早已将中琅州搬离出了天外,赤龙许家的主脉遭了池鱼之灾,悉数死绝。
可在其他九州,应也是存有一些旁支族人。
怎也不至于是而今的景状,仅剩下来许稚这一根独苗。
“也对,赤龙许家是无生剑派,无生剑派却不仅是赤龙许家……无形剑这厮六百年前就醒转过来了,却只是冷眼旁观,目见着许家一点点败落。”
无生童子颓然长叹一声,道:
“六百年前就不曾助力,而今我醒转了,他只怕更是懒得添光!许元化,你这一脉的起复,归根结底,还是落在了老爷头上啊!”
他砸吧砸吧嘴,意兴阑珊将一颗天星挪来面前当座椅,将手朝天一指,又随意起了几卦。
闷闷得了几个无足轻重的结果后。
待得再次起卦,无生童子却突得笑了声:
“许稚这厮竟将《小赤龙剑经》外传了?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让我来瞧看番,此人能否做我赤龙许家兴盛的助力?”
顺着这脉络,再次掐算。
只这一回。
未过多久,无生童子神色就一变,缓缓皱起了一双眉来。
……
……
九日后。
盘坐于血河中的陈珩忽得清喝一声,陡然睁开了双目,原本漆黑如墨的瞳孔内,此时竟来回起落着如血的冷冷赤光。
其中的阴晦森寒之意,腾腾涌跃。
如若是一头血窟里居住的积年凶魔,要上岸食人了般!
“功成了!”
他长笑一声,将脊背一抖,周身就缓缓现出九九八十一滴阴蚀红水来,凄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