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时辰前,那位叫做岳小姐的灵鬼要用夜间点心,许师弟便被几头大鬼扭断四肢带走了,如今只怕——”
“你在说什么?!”
陈珩大惊。
一时竟少见地失了态,眸底戾气横生。
“许师弟……”
虞婉绸心里吓了一跳,声音犹豫道:
“许师弟他……”
“不对。”
陈珩这时猛得反应过来,眼帘一搭,将心底杀意压下,缓缓开口:
“这绝不是师兄,他没有这般胆气的!”
虞婉绸不解。
“许稚师兄或许会心存不忍,但绝然没有一人涉险,来群鬼之中救人的胆子,不是我小觑师兄,他……”
陈珩摇头,继续道:
“而且,虞师姐之前一直是称他为师兄,如何又变成师弟了?看来我们说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
“许稚?等等……你说的是那个曾拜在古均长老门下的许稚?”
虞婉绸面色古怪,过得片刻,才摇摇头,道:
“我所言的,是奉事房的那位许师弟,他们二位正是同名,如此说来,还真不是一个人。”
陈珩闻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而这时。
早已忍耐不住的虞婉绸抬起头,泪眼婆娑,终是开口言道:
“陈师弟,既然许稚无恙了,能否救我一命?我实在是受不住这等凄惶煎熬了!眼见着每天都有人在我面前被鬼物生食,我实在惊惧的紧!”
她的双臂被生生嚼食,一身符器手段都尽是被搜尽。
而地渊中的浊阴浓郁,本就不适宜修道人在此间长久留驻。
便是在虞婉绸道基未破前,都是需定日服食小白阳丹,护住内腑,来防备阴寒侵占体壳,最后杀灭脑神。
而今她道基破败,血气衰微,只比凡俗生灵要好一些。
纵是这些鬼物不来食用她的血肉。
浊阴接连入体下。
只怕也是没几日好活的了……
“师姐放心,我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陈珩摆手,开口应了声。
他纵目四望,只见如虞婉绸这般的石笼,密密足有数百,里内都是饲养着生人,逼仄的空间只能让他们蜷缩起身躯,像犬彘一般吃着脏污的吃食。
那里内,甚至偶尔还会掺杂着些同族的血肉,被鬼物强逼着食下,用做取乐……
这还尚是所谓甲等肉货的圈笼。
至于乙等和丙等,又更是一番无可言喻。
而最劣的丁等肉货的所在。
则全是现世地狱般的血腥景象了。
因地渊中的阴气浓郁磅礴,已是到了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对于凡俗生灵而言,无疑是一味烈毒猛药般,绝久居不得。
这些鬼物便常使用阴诡的药物来饲养生人,使女子缩短孕期,一胎往往能产子不少。
这般生下的胎儿虽然天生性灵不全,活不过多久。
但与鬼物而言,血食是否存着灵智,却显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骷髅若岭,骸骨似林。
尸积成山,血流成河……
饶是陈珩见了此状,心中亦是不免动容,杀意涌起。
“常言道除恶务尽,这府邸中上上下下的鬼物,便没有一个,是不应该死的。”
陈珩叹息一声,道:
“只是我现在出手,难免力有未逮,会逃窜出一些,那时便是不美了。”
“陈师弟的意思是?”
“待得那所谓的岳小姐婚期至时,我听紫莺说,府邸中的大小众鬼都会入宴,说不得还有一些宾客会来献礼。”
陈珩眼中精光一闪:
“到了那天,才方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虞婉绸听得呆住,她见陈珩说的轻描淡写,心下慌乱,忍不住规劝了句:
“师弟莫要太过托大,那群鬼物可不是好对付的,你……”
陈珩微微一笑,只从袖中取出那颗“浮水蜃珠”,托在掌心,也不说话。
而虞婉绸在见得此珠后,瞳孔一缩,似想起了什么,不由怔住,便也闭上了嘴,脸上瞬得露出喜色来。
“师姐,还望再委屈些几日。”
在给虞婉绸服下几颗小白阳丹后。
陈珩一拱手,便也告辞,朝紫莺安置自己的那间僻静房屋走去。
几头看守甲等人栏的鬼物俱是昏昏沉沉,对其视而不见般,只是神情痴迷,似是梦见了什么。
直等到陈珩回了宅院安歇,才方回神惊觉过来,却也只是挠挠头,并未多想,很快便抛在了脑后。
陈珩早已用“浮玉蜃珠”悄无声息的制住了这些鬼物。
这一次。
那个晏嘉手上的符器,却是立下了一功……
……
而时日匆匆而过。
很快,便到了岳小姐成亲的婚期。
而在这期间,紫莺也屡屡来突然寻过几回,见陈珩始终是安分待在屋舍内,也终是放心,再不疑有他。
“今日倒是热闹,不知来了多少宾客?”
紫莺领着陈珩朝宅邸中堂走去,沿路只听得一片锣鼓喧天,甚是喜庆的模样。
“倒是不多,只请了周遭几位的几位老邻居,其实岳小姐并不算受宠……也不知小姐今日大婚,山壶公和飞花婆婆到底会不会派家仆来慰问。”
紫莺叹了口气回道,忧心忡忡。
在这几日里,她对陈珩的好感几是与日俱增,尤其是去了犹疑了,更恨不能黏死于他身,连一些府里的隐秘事由,也会出言相告。
陈珩闻言若有所思,而还未等开口,在转过一座小园后,便忽听得了一阵喝骂和追赶声。
风声突然一急。
陈珩微微侧身一让。
下一息,只见一道黑影远远飞来,重重擦身而过砸在了地,直如一口滚地葫芦般跌出了数丈外,才方止住。
黑影慢慢哀嚎着起身,那正是一个身着玄袍的年轻男子。
“兄台无事吧?”
见他目光恍惚望来,陈珩随口问了句。
“无……无事?”
宋如朴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疼的。
他浑浑噩噩抹了把脸,转头看向陈珩,刚要拱手致个歉,神色便顿时狠狠怔住,随即面露狂喜!
“如何是姿仪绝丽?这便是姿仪绝丽!我宋如朴算什么,算个屁啊!府君,开眼了!今番总算开眼了啊!”
宋如朴声泪俱下,朝陈珩跑去,大叫道:
“不用成亲!总算不用成亲!终于有人来替莪了!哈哈哈哈!
我一生积德行善,今天终于让我遇见你——”
“兄台说笑了。”
陈珩不动声色地将奔来的宋如朴踢开,淡淡道:
“君美甚,在下何能及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