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难得展颜时,却仿佛是春山化雪,透着一股静默无声的暖意,使人不自觉要迷醉其中。
卫令姜与他对视片刻,心底轻轻冷哼了一声,并不动容:
“就算说得再好听,你终究还是欠了我一回人情,别想蒙混过去!”
“师弟自不敢忘。”
陈珩拱手。
这时候,青衣女童的笑声已是越来越大,声震屋宇,边滚还边小声嘟囔着什么“私奔”、“赘婿”等等的词句,听得卫令姜无名火起。
连那个在操持金霞飞舟的浮玉泊道人都忍不住侧目,好几次要悄悄转过身来看热闹,只是不好失礼,强自按捺住了,脸上隐约也挂着笑。
卫令姜抿起嘴角,素手轻轻一弹。
下一刻,青衣女童的大笑便很快变作了痛呼和求饶声,等到她怒气冲冲趴到蒲团上生闷气时,这艘飞舟才总算得了安静。
陈珩见此一笑,也不欲多言。
只是阖上双目,继续握住袖底的那枚符钱,将其中剩下的灵气一点点抽离,炼化为自身胎息、
饶是“太始元真”所需求的胎息甚多。
每一层练炁境界的晋升,胎息数量,都几乎是個巨量数目。
但经过这段时日的修持,尽管是将大多数灵气都用在了太素玉身之上,他离突破到练炁四层,也已然不远了,仅差一步之遥了。
符钱中的灵气甫一被摄入形体,登时便有一股融融的温煦暖意,流遍了陈珩四肢百骸,让他浑身都精神一震,仿佛疲惫尽消。
但这股灵气若不尽早以练炁法门炼化,将之化作自身胎息的话,就会从肉身中流泄出去,归于天地,化作十二万九千六百种灵机的一员,再不复存。
这也是练炁时需得凝神专注的缘故——
好些未能降服心猿、意马,念头驳杂的练炁士,在初入门径时,除了在采气阶段疲累不堪,在练炁时,同样也不堪此累。
往往一个心神倏忽,那辛辛苦苦采来的天地灵气还尚未炼化,就要流泄出了肉身,白费苦功。
因此练炁境界虽是仙道修行中最简易的一个境界,只要胎息足够,就能够层层晋升。
但在此境中能够如鱼得水者,虽不是没有,但也少之又少。
采气、练炁……
这二者都是此境界中的两大重关隘。
陈珩参习的“太始元真”虽无采气的烦忧,十二万九千六百种灵气皆能为他所用,堪称“龙天通明,诸真总摄”……
但练炁这一重关隘,他也还是在一真法界内试炼了许久,才总算慑服了意马、心猿,使得心思收发自若,行止自然。
如今纵然是分心多用,他也不会使练炁这一过程出现错漏,更莫说要让灵气流泄出肉身了。
看着陈珩面上有一层浅浅灵气流转,萦绕不息,气机也刚柔不定,按着某种玄妙韵律,仿佛一嘘一吸般。
卫令姜知他如今正在练炁,也不打扰,同样明眸轻轻一闭,开始入定。
而蒲团上。
佯装生气的女童猛得抬头,她悄悄瞥了瞥静坐中的两人,嘴角一咧。
待得刚要笑起来时,卫令姜的传音就突然让她如遭雷殛。
“青枝,你若再顽皮,就别想再吃东西!连你在洞天的真身都别想!最少五十年!”
“……”
叫青枝的青衣女童不可置信瞪大了眼,她蹬蹬跑到卫令姜身边,过了好几息,见自家小姐并不理会自己,才无限怅然地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不识好人心,明明是想帮你促成一桩好姻缘,怎么还急眼了呢?果然小姐还是小时候傻傻的更可爱,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青枝小声嘟囔道:
“青鸟不就是帮忙扯红线的吗?我感觉小姐这性情一辈子都不会有道侣了,让我一身本领都毫无用武之地!简直暴殄天物!”
卫令姜袖袍恰时微微动了动。
青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额头蹲下。
过了好半响,见没有被揍,她才有些百无聊赖蹦上蒲团,继续仰天睡觉。
一个时辰后。
金霞飞舟突然当空一震,旋即缓缓降下了云头。
这一声颤响让陈珩和卫令姜都齐齐睁开双目,从蒲团上起身。
那操持着金霞飞舟的浮玉泊道人也恰时走进这间舱室,黝黑的面容上爽朗一笑,向两人郑重打了个稽首。
“两位道友,久候了,请看下边,浮玉泊已至!”
“这……就是浮玉泊?”
陈珩回了个礼,望向云空下处时,眼神不由得一凝。
入目处,只见得碧波万顷,一片浩瀚大湖镶嵌于天与地的之间,一眼都望不到边际,水色明丽璀璨,两岸是碧秀低矮的丘陵和小山,青翠可人。
这莫说是湖了,简直像片接天的海,广大非常,若汪若洋!
大湖之中还有数百座浦屿,星罗棋布。
遥遥看去,那些浦屿上早已筑满了亭台楼阁,形色不一,还插有旗幡等物,一望,便之是各处市坊商家了。
此时的“金谷墟市”虽还未正式建成,但这些浦屿之上,已经是行人如织了,密密麻麻堵满了街道。
空中也不时有飞舟、楼船掠过,光焰此起彼伏,明灭不定,更夹杂着种种笑闹之声,倒也是热闹非常。
“金谷墟市将于半月后在此重建,两位道友,下面的数百浦屿中,都些是已入驻了的商家市坊,若有什么所需之物,大多都能于其中得见!”
那个浮玉泊道人显然有些得意:
“半个月后的观礼,两位可莫要忘记时辰了!听说到时候连不少大派都要遣人前来呢,像什么玄真派、炼岩山、白鹤洞……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修道人聚在一处,好生热闹!”
“印象中,浮玉泊似乎并未有如此广大吧?”
陈珩笑道:“今日一观,倒是大开眼界了。”
“浮玉泊虽大,却也没有如此广阔,是师尊和师娘一同移走了不少地陆山岳,才呈出这方胜景。”
这时候,那个浮玉泊道人突然一拍脑袋,似是猛得想起了什么:“对了!险些忘了恩师的嘱咐!”
他从乾坤袋取出两方小木匣,递出。
陈珩与卫令姜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沉默几息,却并不接过。
“寸功未立,何至于此。”
陈珩拱手笑道:“尊师和道兄实在太客气了,我等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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