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水云高涌,海天同色,纵目远望,只见万顷碧海犹若一挂汪汪天河,平铺了整座世界,宏大堂皇,气象非凡。
在这满汪水天世界里,只有一座金宫孤悬在万丈云空上,犹如一颗灿灿星子……
紫衣金冠的俊美道人微微含笑走出了金宫外,立在虚空中,也不见他如何,只是这一动,四周天地就隐隐传来某种悸动,随即雷声轰然大作,隆隆作响,还伴有无数火烧的赤红颜色。
不过一瞬,这原本静谧的水天世界,就随着紫衣道人走出金宫外,霎时地覆天翻!
天空一寸寸开始皲裂,如同一个即将被捏碎的鸡卵,雷光和烈火也从皲裂处狂暴挤进来,仿佛迫不及待,要将这水天世界打为齑粉,令它重归混沌的清浊之初!
在这一挤之下,万丈海啸也随之迸发,一口口漆黑的大漩涡出现在海面,仿佛要被动吞没万物,带来灭世的灾劫。
煌煌天威中,终于,海底的一道声音到底忍耐不住了,气急败坏大叫道。
“玉枢,你疯了?!你想在这里引动纯阳雷劫,把整座洞天都打烂?”
“闲极无聊,连出来透个气也不许吗?”
静静立在虚空中,观赏着万象破灭之景的紫衣道人倏而展颜一笑。他低头望向脚下的靛蓝海面,在那里,正有一条万丈长影在蜿蜒上浮,搅得海底暗流狂乱。
“倒是你,怎么今日不在海底睡觉,反而有空陪我谈天?”
玉枢的声音清越低沉:“越攸道兄,这倒是件稀奇事了。”
声音落下时。
轰隆!!!
宽厚海面被一道万丈黑影破开,这无匹的力道一扩,连附近海面处,几个被天象引起的大漩涡都瞬间撞散。
“吼!”
万丈长的巴蛇仰天嘶叫,扭动着刚猛无俦的蛇躯,在水天世界伸展肢体,随着这头巨兽的出现,再配合着天外的滚滚雷火交加,仿佛一瞬便将时间,拉回到了那個道廷初立,还未有人理法统的蛮荒宇宙。
“小心点,收着点性子。”
玉枢贴心提醒了一句:“现在洞天外正在发雷火呢,你要是发怒把洞天打个漏口,纯阳雷劫一至,我就完蛋了。”
“哼!”
巴蛇闻言发出一声不屑冷哼。
巴者,食象之蛇,其字象蜿蜒之形。其长千寻,青黄赤黑……
这头狂舞于水天中的巨兽身躯足足有万丈长,在翻涌时,简直像是一根会动的擎天巨柱!骇人无比!它的蛇鳞是灰黑颜色,无数寒光铮铮森冷,见之便令人生惧,若摘一片来,开炉架火祭炼,便是极佳的法器主材。
事实上,像这等秉承玄劫清浊,正宗受命而生的先天古兽,莫要说鳞甲了,他的每一根骨、每一滴血,都是极难得的奇珍异宝,稀世罕有。
在道廷还曾统御宇宙星空的时代,像这等先天巨兽,自出生始就入了道籍,生来就是“玄中三台洞明左辅神将”,若是修为高深的,甚至还能被敇封为“天将”或是“星君”。
这头被玉枢称呼“越攸”的巴蛇,眼下蛇瞳中正满是不善和狂躁。
他嘴里还咬着一头漆黑如墨的鲲鱼,血像一挂挂猩红的天瀑,正从那头垂死的大鲲身上垂落。
一看便知是在进食时被打搅,所以要发怒了。
“这可是许仙子特意从西海为我带来的鲲鱼,就是养在洞天里,让我解闷的,你怎么给吃了?”
玉枢扶额,那张尔雅俊美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无奈:
“再说,你吃了也就罢,不过是扰伱进食而已,何苦发这般脾气呢,道友倒真是难哄。”
“呵……”
越攸冷声一哼,张嘴便将衔着的巨鲲吞入肚腹,旋即收起原形,变化成一名穿着灰衣,容貌妖冶邪气的年轻男子。
“妈的!赶紧滚回你的那座金宫气庐,再呆在外面,等到纯阳雷劫挤开了洞天的壁障时,你死也就罢,老子可是要给你陪葬的!”
越攸来到玉枢身边,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天劫专劈你这种不要面皮的小白脸,何苦跟老天爷作对呢?赶紧滚吧!快!快!”
他又推搡了几回,玉枢只是微微含笑,并不动弹。
“你没觉察到吗?”
过了一会,玉枢才淡淡开口:“这次的纯阳雷劫,动静要少上几分了。”
“呃?”
越攸一怔。
他睁大金黄色的竖瞳,朝天一望,过了许久,才回味过来。
“稀奇,稀奇……的确比上次的动静少了一些,虽是微乎其微,但也的确是少了,这倒是件稀奇事。”
越攸饶有兴致,他勾住玉枢的肩,凑近笑道:“上次你因为要施法,不仅走出了金宫气庐,还离开了洞天,那次的纯阳雷劫才是真正的猛!连先天魔宗的‘玄冥五显道君’都惊动了,若没有祂出手,你少说也得去了半条命。”
“道君的确助我良多。”
玉枢大袖一甩,便有一股盈盈青炁冲天照起,亮芒所过之处,洞天壁障外的雷光、烈火纷纷被打灭。
但这不过静谧片刻,便又有更多天象异动暴起,一掀一落,好似要将这座洞天都翻转个囫囵。
越攸一直在边上看戏,见此情景,忍不住大笑拍手。
“的确是天威难当啊……”
玉枢也不尴尬,只是轻轻苦笑了一声,便化光而走,回到了金宫之中。
“你若再待下去,这座‘水中容成度命’洞天迟早要被打破,先天魔宗里那些早看你不爽的真君们就舒服了,拿捏到你的痛脚,他们岂会不发难?”
越攸嘿嘿一笑,身形一动,也同着玉枢一起落到了金宫中。
雕栏玉砌,云结铃铛。
说是座金宫气庐,实则广大无比,倒似是一片建筑群落了。
周遭都是金瓦金砖,亭台楼阁处处可见,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宫中还有一汪水泊,只是那水泊却是金黄明亮,只遥遥一望,便给人一种坚不可摧、庄严无垢的至贵之感。
摧破众生之烦恼、去除惑业之障难、惊觉众生之本性,如若是诸宝之最胜者。
“他妈的!这便是这个胥都天的八派六宗?太奢遮了!祖上到底是有多阔,才养出了现在这样的气魄啊!”
越攸只是瞥了一眼那汪水泊,眼珠子都通红了。
这是一汪佛血。
是一尊虽然不明名姓,但却是实实在在,度过庄严八劫,超脱了生死海,拥有“四身五智”的无上大觉悟者留下的血液!
在那汪灿金佛血上,还起一座湖心水亭,玲珑精致。
玉枢早已在水亭中盘膝而坐,面前的矮案上摆着一套星瓷茶器,盏中茶香袅袅,闻之便令人神清。见越攸死死瞪着身下的这汪佛血不放,他无奈叹了口气,伸手虚虚一引。
“越攸道兄盯着它干嘛?你不来喝茶,难道还想饮这血不成?”
“我倒是想啊!”
越攸落到玉枢对面,大刺刺坐下,双腿箕张,一副放浪形骸的做派,道:
“只是这佛血是‘玄冥五显道君’取来,和这座金宫气庐配合,用来遮掩你身上气机的。我若是喝了,下一刻只怕就要被祂一巴掌拍死。”
“说来,‘玄冥五显道君’对你倒是真不错,若非这道君是男儿身,我都疑心祂是否和那些女修一样,被你迷住了。”
越攸话语里的酸气怎么也藏不住:
“你当年叛出斗枢派时,一些玄门真君来杀你,就是被‘玄冥五显道君’截住,一个个打死。然后你因为易命之事,三灾难渡,‘玄冥五显道君’又将这座‘水中容成度命’洞天赠送给你,让你来避灾劫。”
“这便算了,但你后来身上的祸业越来越重,连‘水中容成度命’洞天都要遮掩不住,道君又破关而出,亲自为你修筑了这座金宫气庐,还以这池佛血相和,彻底锁死了天公交感……你说,我想不明白,祂怎就对你这般的好呢?看上你了?”
“……越攸道友又在说胡话了,像这等三界亚君,怎么会被皮相所动,何况祂还是男修……连金丹修士都能重塑肢体形貌,我这模样,又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