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咧嘴一笑,开口道:“许临生前做错了许多事情,现在好像有点儿来不及了,好在没死利索,还能以鬼修身份存活于世,所以我想要补救些什么去。”
白舂冷笑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许临一笑,“上次是找地方,这次我找着了。”
说着,读书人起身后退几步,重重作揖。
“白姑娘,珍重。”
白舂忙追上去,问道:“你要去哪儿,回不回来了?”
读书人背对着本体为一只白蛇的丰腴女子,笑道:“南边儿有个白水洞天,我去瞧瞧,会回来的。”
应该会。
原来几百年来,他们一直在白水洞天啊!若不是前些日子秋官来了一趟,估计他很难查到的。
好和尚,当年你说我妻子是妖,她转世投胎,真就成了妖了。如今我也是鬼,你也是妖,倒是一分为二了,那我就去跟你们好好讲讲道理。
我许临死也好魂飞魄散也罢,无论如何都要了却这桩因果。
迟暮峰头,顾衣珏顺身至此,本想去与许临说几句话的,却被百节拦住了。
百节笑着说道:“我不是人,但长了一颗人心的。有些人想去做什么,拦不住的。就像你,明里暗里照拂那一家子,我跟张道长都去化马县给你顾剑仙擦了好几次屁股了,谁拦你了?要不是上次挨了一顿打,你顾衣珏比许临,比那个如今在大大学生的冯公子,好的到哪儿去?”
去年挨了一顿打,安子前辈说破一桩算计之后,叹息了一句:“你顾衣珏,不及左衡川痴情,不过运气要比渔子好的多。”
因为左衡川找了三千年的女子,很大的可能是,压根儿不喜欢他的。
于是这天夜里,顾衣珏又拉着张五味到了化马县。
已经能说话的小姑娘,粉扑扑的脸蛋儿,脖子里挂着个青鱼吊坠,好似在等一场停的住的雪。
从前顾衣珏买下的铺子,被那家人“机缘巧合”得到,靠着卖锅盔,手艺好,所以日子过得不差。
顾衣珏开口问道:“舒珂回蜀地去了,你不去找?”
张五味瞪大了眼睛,“你他娘的!没事儿找事儿是么?”
顾衣珏也瞪大了眼珠子,因为他这是头一次听见张五味骂娘啊!
他猛地想起刘景浊的叮嘱,便赶忙开口:“张道长,咱说话可不能沾亲带故的,我们可以,你不行。要是让山主知道你都会骂娘了,还是我惹得,非跟我翻脸不可。”
张五味冷笑不止,“好一个沾亲带故,那你顾剑仙怎么不干脆分出一道身形,化作孩童模样,与这丫头一块儿长大,来个青梅竹马呢?”
这次换做顾衣珏骂人了,“你他娘的!瞎说什么呢?”
张五味撇撇嘴,“顾剑仙,说归说,别沾亲带故的。”
顾衣珏一时语噎,现世报啊!不得了,等山主回来,免不了一顿问责了。
沉默良久,顾衣珏取出来了一壶酒,轻声道:“我有想过,以后她喜欢上了某个游侠儿,或是喜欢上了某个书生,我该如何自处。”
也不知道怎的,张五味好像可以感同身受。
年轻道士转过头,轻声道:“那答案呢?”
顾衣珏苦笑一声,无奈道:“只能是眼不见为净,我怕多看一眼就会砍死她喜欢的人。”
张五味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
“人,终究不是圣人啊!”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那个喜欢扎两个揪揪的姑娘就是会黏着自个儿。
我是个道士啊!不能喜欢别人的那种道士,这不是逼我犯戒嘛?
顾衣珏忽然说道:“说真的,一想起那位渔子前辈找了喜欢的姑娘三千年,我就有些替他难受。那不是三年也不是三十年,是足足三千年啊!”
张五味沉默片刻,轻声道:“刘景浊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是他在别处听来的。他说,‘我们随随便便碰到的一个陌生人,极可能是他人朝思暮想而不得见的人,也可能是苏子那句,纵使相识应不识的人’。”
顾衣珏灌下一口酒,叹息道:“各人有各人故事,各人有各人苦楚。”
话锋一转,这位顾剑仙骂了一句娘,“说这么伤感的话作甚?坏人心情。”
张五味抢过酒壶灌了一口,撇嘴道:“本来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青椋山南边儿那座渡口,堪堪有了个雏形,结果一大早的,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雪就来了。
是呀,冬月了。
好像今日,很多地方都在下雪。
玉竹洲东海,有一对师徒走下渡船。
穿着竹青长衫且背着两把剑的少女,下船之后便哇声不止。
她是头一次见雪呢。
刘景浊一笑,拍了拍肩头白小喵,轻声道:“那这个年,就在西花王朝境内过了。”
肩头白猫口吐人言:“听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