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让千寻做什么?”千寻抬眸,羽睫微微抖动,分明是心如明镜。却还是不死心要问上一问,赌皇帝的不忍之心。
可是……
她忘了,皇帝老了,人老了总会希望儿子在身边,或者……弥补年轻时造成的憾事。所以,皇帝没有退步,也绝对不可能退步。
“你的房间还是原来的位置。”皇帝幽然开口,“不管你愿意或不愿意,朕都不希望你踏出皇宫半步。若你一定要走,朕不介意让他回来的时候,见到你冰冷的墓碑。横竖都已经恨了,多一分少一分也无多大区别。”
千寻垂眸。“皇上该明白,千寻与指挥使可共生死,不可相别离。皇上深有体会,为何还要强加在千寻身上?离别苦,苦离别,何苦?”
“放肆,你敢如此顶撞皇上,不要命了吗?”赵玉德掐着嗓门,锐声叫喊。
皇帝摆手,面色却冷到极致,“那你可知,朕为何留你?”
“皇上想千寻死不是一日两日,千寻知道皇上是因为旧事难忘。可是皇上。纵使你留下千寻,楼止若要一去不回,你又能如何?”千寻仰起头,望着皇帝微微触动的表情,眼底的光泛着一丝氤氲。
轻叹一声。千寻面色平静,眸无波澜,“他什么都不要,江山美人又何足惜?素来,他是个放浪不羁之人,这宫闱的条条框框,只能是他的牵绊,而非他夙愿。皇上,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有时候。不管是爱是恨,太过偏执就是一种束缚,一种伤害。皇上念着自己的情难了,可曾想过他要不要?你给的,未必是他所希冀的那些。是故皇上做了那么多,他始终不为所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时候不是一味的付出就能得到原谅,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未至心头,如何感同身受?皇上,请恕千寻不能留下。死别无可救,生离何戚戚?请皇上成全!”
皇帝身体一颤,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幸被赵玉德一把搀住。
面如死灰,却泛着难以遮掩的痛楚,“朕都知道。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吗?可是说别人容易。说自己难!朕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朕?若是连你都走了,他如何还肯回来?”
“皇上,指挥使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您强留何用?”千寻深吸一口气。
“何用?至少朕的九皇子还在!朕还有机会去弥补!”皇帝一声怒斥,潮红的面,泛着异样的悲怆,“朕这辈子就爱过他母亲一人,可这爱也是她,恨也是她。到了最后,她死得一了百了,可是朕呢?”
地府岁月容易过,人间繁华几千年。
轮回不改旧容颜,不知旧颜去何处?
死去的人,怎能明白被留下的悲哀。那种魂牵梦萦,午夜梦回之痛;那种思念成狂,可望而不可再得之苦;那种肝肠寸断,悔不当初之恨!
靠着思念,度日如年,又有几人明白?
千寻昂起头,目光坚毅而倔强,“皇上既懂怜取眼前人,何不放了楼止?他姓楼,九重高楼止于此!皇上就该明白,他意不在江山。何况他要走,谁能留?若皇上执意如此,千寻也可将尸体留下。”
皇帝一怔,“你说什么?”
“无论何时何地,千寻都不会成为他的负累。纵使身死,也不会羁绊他的自由。”千寻嫣然轻笑,眸光竟与楼止何其相似。一样的邪魅不羁,一样的傲然。置生死度外,视富贵无物。
并非所有的爱,都需要成全。
也并非所有的恨,都需要放下。
从未上过心头,就无所谓放不放下。
但既然放你在心头,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你生我生,你死,我亦相随。不过如此尔尔!
便是那一瞬,皇帝痴愣半晌。
良久,皇帝干笑两声,“你这性子,果真与你母亲一模一样。可你比她幸运,她遇人不淑,你虽自小无父无母,却拥有一个男人最完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