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绣的字迹跃然巾绢纸上,若她一般清秀可人。zi
上头写着:
祖母:
寻儿叩首。
相聚是缘,离别亦是缘。得见祖母天颜。已是三生有幸。不求其他,惟愿祖母身强体健。寻常人家燕,终归南离去。不慕天边雪,只因怀中暖。
悲慈母,去难返;念祖母,心忧伤。
谁家儿郎独远行,谁家娘亲守空门。
一忧儿康健,二忧儿冷暖,三忧可成双?念念不相忘,年年无归期。
午夜梦回泪湿巾,却道无人问。
犹恐吾儿遇不淑,难将锦书托。
含泪独徘徊。人去楼空,声声唱离歌,离歌难寄飞雁去,一朝转回断肠音。
天人永相隔,望断人亡,默默坐夜垂,夜垂不见归来魂,一朝无情江山轻。
思悠悠,恨悠悠,谁道祖母江山重,不过离人愿难了,岁月何曾饶沧桑?寻儿不孝,叩请长安,不愿山河托双肩。只愿河川许草履。
落款:千寻叩别。
字字诛心。皆落在老祖宗的心头。
外头,有人恳请,处置地牢里的人。
她顿了顿,轻叹一声,面上却是极为的镇定。
持着龙头杖,老祖宗打开了门,怀中收着千寻留下的三样东西,一步一顿的朝着外头走去。身后,整齐的鬼王大军列队相随。
老祖宗望了望天,因为刺眼的阳光而微微的眯起了眸。
退开了所有的人,空荡荡的地牢里,她就站在地牢的转角处,听着里头的拓跋沙儿愤怒的喊声,以及赖笙歌熟悉的咳嗽声。
“别喊了。”千成轻叹一声。“喊破喉咙都没用。丫头走了,我们这些人也算是成就了一件好事。临死之前对自己,对师妹,也算有了个交代。”
拓跋沙儿冷笑两声,眼底噙着泪,“我还没能杀了她,岂能白白送命?我要毁了这个该死的地方,毁了这里的一切。”
“你能吗?”千成挑眉,“醒醒吧,你有多少本事?在这里,只要老祖宗一句话,你就得死。”
“哼,她……”
还不待拓跋沙儿开口,坐在地牢僻静一角的赖笙歌抬起苍白的脸,低低的咳嗽着,“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老祖宗从未想过要杀你。”
“你胡说什么,你又知道多少?她恨我娘放走了姨娘,所以连带着恨不能要我死。”拓跋沙儿切齿。
闻言,赖笙歌嗤冷,“你娘根本不是老祖宗所生,最后却能坐上女帝的位置,如果没有老祖宗一力支持,你以为那些朝堂的百官会答应吗?”
炎风颔首,“没错,老祖宗确实是力压群臣。我爹当年是鬼王大军的将军,长侍老祖宗身边,此事确信属实。”
拓跋沙儿冷哼,“那也不过是她想独揽大权,想让我娘当傀儡。我娘根本不想当什么女帝,却被逼得不得不杀了我爹。就凭这一条,我也不会放过她。”
外头,老祖宗重重的合上眸,死死握紧手中的龙头杖。
里头,好一片死寂。
却听得赖笙歌晒笑两声,极度鄙夷的摇着头。
“你笑什么?”拓跋沙儿切齿。团名役技。
又是一阵咳嗽,赖笙歌的面色愈发惨白,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拓跋沙儿,“每个人都觉得拓跋温狄嗜权如命,将自己的儿女一个个的逼入绝境。不错,她确实固执得教人发指。”
“可是自从拓跋翎死后,权力于她而言,只是一种活下去的理由罢了。她始终在等,等着自己的女儿回来,为自己画上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直到千寻的到来,才让她看见了放下一切的曙光。可惜……她太偏执,偏执的将自己承受的一切,强制加注在别人的身上。”
“她……咳咳咳咳……只不过想给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一个交代;给帝国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她……恨的从来都是自己,千寻比你们懂她,所以每次都用感情来感动她。”
说到这里,赖笙歌开始剧烈的咳嗽,唇角止不住的溢出血。
千成蹙眉,快步走上前,却被赖笙歌拦了手。
“我……没事……”赖笙歌不断的咳嗽。
拓跋沙儿眸色肃杀,“你又如何猜得透她的心思?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
“其实早在一开始,她就知道千寻是来取流兰花的。所以早已备下,只不过……”赖笙歌不断的咳嗽,一张脸乍青乍白,难看到了极点,“她不愿白白交付,总不该教人轻看了她的皇家颜面。”
“哪成想,便也是如此,一个个离她越来越远。”千成接过话茬,“若不是她有心放你,你以为自己叛逃的罪名,只是跪上三日便可了结吗?”
语罢,千成挑眉望着拓跋沙儿。
拓跋沙儿站在那里,依旧黑沉着脸,但没有再开口。
“白发三千,流兰为药,换做旁人谁能舍得?也就自己的祖母……”赖笙歌不断的咳嗽,以至于说不出成句的话来。因为失血导致了身子的越发虚弱,此刻他只能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闻言,拓跋沙儿垂下眉睫,背过身去,“不管怎么说,我娘是她害死的,就凭这一点我是不会原谅她。”
“纵使不生不死,可是活在内疚中苦等,那种滋味你懂多少?”赖笙歌微微垂了眼帘,低声呢喃,仿佛说着老祖宗,又好似说着自己。阴暗中,不叫任何人看清他的眸中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