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梓桐冷然。
房内,在渊瞧着离若含笑端上的一桌子菜肴,微微凝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这都是君上最爱吃的。”离若拿起筷子给在渊夹菜,许是发觉了不对劲,离若面色微恙,定定的望着在渊喊了一声,“相公?”
在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冷眼望着案上的菜肴,始终没有动筷子。
离若面上的欢喜逐渐散去,眸中光亮逐渐暗淡下来,“君上醒了?”
“离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渊问,“你才多少道行,竟然也敢设计我?你可知道本君随时都能让你灰飞烟灭,你到底想从本君这里得到什么?”
“离若不想得到什么。”离若苦笑,“离若想要的,君上难道不清楚吗?”
在渊深吸一口气,“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若放下了手中筷子,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就是不说话。
“离若,早前在千蛇洞的时候,本君甚是欢喜你,觉得你是个很懂事很乖顺的女子,可你为何变成这样?你竟然还连同外人设计本君,你可知罪?”在渊兴师问罪,这次可不敢再怜香惜玉了,免得到时候又被迷了心神,乱了神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
离若圈红了眼眶,“君上?”
“离若,本君要听的是实话,你懂吗?”在渊冷了音色,“不许再骗本君。”
“那君上对之前的事。都既往不咎吗?”离若低低的问,眸中噙着泪。
在渊轻叹,“那就要看你,能否如实相告了。”
离若抿唇,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我……”离若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了想,离若突然起身,“不如君上随我一道出去走走吧!”
在渊想了想,当即起身。如今他都进来了,还怕离若耍诈吗?这不过是一片坟地,就算冒出黑白无常也无所谓,冥城和妖界互不相犯,谁都不能逾越这界限。
离若走在前头。蛇君走在后头。
说也奇怪,只是一阵光亮过后,眼前便如同开了一道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在渊凝眉,“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原来的那坟地,只不过君上看到的和凡人眼里的不太一样。”离若站在那里,瞧着跟前的村子,“这里住着很多人,每日都会有男人过来。”
在渊一怔,“男人?这里是青楼?”
“不是青楼。”离若轻叹,“这是忘情居。”
“什么意思?”在渊不解。
离若回眸看他,“君上还不明白吗?这世上的女子很多都处于弱势,而他们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希望被心中深爱的男子爱着,所以就出卖了灵魂,在这里等着夜归人。”
“就好比你与我?”在渊问。
离若敛眸点头,“大家都等在这里,白日里是一片坟地,夜里就成了欢乐的世界。哪怕只有夜里相聚,也足以慰寂寥。这里的男人,都迷失了自己,深爱着等他的女人。”
在渊蹙眉盯着她,“你方才说,这里的人出卖了灵魂?”
闻言,离若不语。
“那么你呢?你是妖。”在渊定了定神,“你的元神还在。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是个老婆婆。那老婆婆拿着一面镜子,对着我说,你看看你自己的容貌,为何他还是不愿与你在一起?空有容貌却不能得偿所愿,长相厮守,你觉得值得吗?”离若更咽了一下,“于是,我便……答应了!”
“答应了什么?”在渊问。
“答应了永远留在这里。”离若潸然泪下,“我一直在等着君上回来接我,可是君上没有回来。为什么君上没有回来?为什么?”
在渊哑口无言,这如何回答?
说他从未想过要为任何一个女子停留?
这莺莺燕燕不过是平素里打发寂寥的用处,若真的要上心。还是有些困难。这浪子回头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毕竟这浪子都浪了千百年,要收心几乎难比登天。
“简直荒唐!”在渊嗤之以鼻,“若是那男子另有真爱,如此一来岂非自私的拆散了鸳鸯?”
“君上有喜欢的人了?”离若拭泪。
在渊翻个白眼,“本君只是打个比方。”
离若点点头,“君上还生气吗?”
“跟我描述一下,那老婆婆长得什么模样,拿着什么镜子?还有,她到底想干什么?把这些女子都困在此处,肯定有什么别的用意吧?”在渊双手叉腰,一脸不悦的瞧着这村子。
真心诡异得很!
还真爱?
这哪里是真爱,分明是抢来的男人。抢来的爱情!
若是真心相爱,哪用得着这般手段?
奈何人总归是有私心的,私心利用不当便成了心魔。
心魔被人利用,便容易出大事。
一如早前的方远山,此后的无明县,不都是最好的例子吗?
离若乖顺的点点头,“那老婆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岁,至少在离若看来,活了很久很久。又丑又老,满脸的褶子。不过那镜子倒是很精致,她像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不撒开,连看都不许旁人看。”
“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把这些人困在这儿,不过听她说。她做这些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具体的倒是没怎么说。不过她剪了每个人的头发,让众人发了誓愿。”
在渊一怔,“什么誓愿?”
离若略显胆怯的望着在渊,“只要心爱的男人走进了我们的院子,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但与此同时,代价是永远不能离开此处,否则一旦踏出……就会快速衰老,从此以后容颜不再,青春难返。”
眉睫骇然扬起,在渊瞪大眼眸,当即查看离若的发。
果然,离若的青丝也被剪去了一截。
“你疯了?”在渊低斥。“你竟然发下了誓愿?”
“君上去了无明县,我便一路跟着,可君上……压根忘了我。”离若抽泣,“离若没有法子,情急之下只好答应下来。如今离若梦已成真,跟君上有了一段恩爱时光,便已死而无憾。白发苍老,不能陪着君上一起,倒是有些可惜了,但离若无悔。”
“笨死了!”在渊扯着她就往回走。
回到原来的院子里,在渊将她往床榻上一摔,当即欺身而上,“本君的女人,是不是各个都像你这样蠢笨不堪?能不能放机灵点,那老太婆一定是借助你们的孤单寂寞冷,想干点什么坏事,也就是你们这些蠢女人,眼巴巴的送上门帮人家一个大忙。”
离若眨着眼睛,“君上知道她是谁吗?”
在渊摇头,“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不过你提起了镜子,倒让我想起了千百年前的一些事情。上古时期有一面镜子,名曰天妒,能让人永葆青春不老,但……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了。然则这世上之事,想得到就得有付出,付出就会有代价。”
深吸一口气,离若低头,“离若此生,怕是再也离不开这儿了。君上已经苏醒,想来以后都不会再来找离若了。离若可以送你出去,但君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在渊看着她,目光沉沉如暮霭。
姑获绕着坟地一直飞,但始终绕不出去,便是梓桐也一直在原地徘徊。这种情况让梓桐想起了早前在永安寺的情形,似乎也是这样的原地徘徊。
四周的景物似乎都是活的,你走一步它也走一步,如影随形,让人抓狂。
“怎么办?”姑获鸟问。
梓桐抿唇,“先不管蛇君,我们必须得出去,否则外头就收不到消息。”
姑获鸟颔首,“那我们一起用力,看能不能冲出去,这儿不是有结界就是有法阵。只不过这人的道行可能在我们之上,我在不留人客栈待了那么久,还真没见过这种情况。嗅不到妖气和戾气,只有人魂的气息,更重的是咱们熟悉的人的气息。”
“这鬼地方。”梓桐凝眉,“试试看吧!”
然则不管她们怎么用力,这地方就跟活了一般,始终困着她们不得自由。来来去去都是在这篱笆院附近。姑获和梓桐差点撂挑子抓狂了。
出不去,就意味着消息传不出去。
楚羽最近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若是把她惹急了可怎么办?梓桐最担心的就是楚羽万一……万一像之前样突然发作,公子不在身边,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制住她?事实上,楚羽已经开始焦灼了,一个人绕着马车不知道走了多少圈。
墩子凑上前,拍了拍狐小步的背,“你说这丫头弄啥嘞?俺瞧着,她很不对劲。”
狐小步双手抱胸,“我也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这脾气似乎有些变坏,难不成是教霍庭燎给宠坏了?可这也不太对。你没发现她变得有些暴躁吗?”
“一点就着!”墩子点头。
狐小步深吸一口气,“小羽,你没事吧?”
楚羽只知道胸腔里闷着一口气,说不出来的难受,即便走了这么多圈,还是有些遏制不住,“我没什么事,就是担心他们几个,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别是出事了?”
“不会!”墩子忙道,“俺之前也跟过小青蛇,只有天亮才能走出来,所以咱在这儿等也得到天亮。现在着急也木有办法嘞。丫头,你莫要着急,一着急容易血气上涌,你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楚羽的确有些血气上涌,“墩子,你帮我看看,我最近是不是有些脾虚上火之类?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整个人都很焦躁不安,还时常做噩梦。”
墩子急忙走过来,“来来来,你坐下,俺给你瞅瞅,咋好端端突然就上火嘞?”
然则刚摸上楚羽的手腕。墩子便吓了一跳,“你的身子咋这样冰凉?”人有人的体温,妖有要的秉性,楚羽是凡人肉身又不似蛇君这般冷血动物,身子怎么可能这样寒凉?
就跟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狐小步当即上前,伸手去摸楚羽的腕脉,也跟着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说……”
楚羽面色发白,“我不觉得冷不觉得热,我就是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地方有种莫名的压抑,我还听见了姑获的叫声,她在求救。”
“没有!”墩子环顾四周,侧耳倾听。“没有姑获的叫声,你是不是听错了?”
“还记得在无明县的时候吗?”楚羽深吸一口气,“我当时就听到了,你们还不相信。事实证明,我跟姑获是有所感应的,是故我不会听错。姑获就在里头,而且遇到了问题,她出不来了。”
狐小步瞧着那黑漆漆的坟地,那些亮光还在,但的确没听到姑获的叫声。
“丫头?”墩子骇然惊叫。
狐小步当即转身,瞬间僵在当场。
无星无月,漆黑的世界里,唯有插在地上的火把,被风吹动,扬起了光芒。
眉目依旧的女子,眉心闪烁着模糊的印记。她慢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冷然无温的盯着正在给自己探脉的墩子,满脸的不屑一顾和骄傲。
她不紧不慢的收回手,徐徐站直了身子。冷眼看着漆黑的坟地,她如同隔世的魔,冷漠的驻足,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一片荒坟孤冢。
“都该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猩红的眸凝着摄人的冷厉。
寒风中,衣袂猎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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