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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怕了你

谁也没有搭理李然,此时此刻他们最关心的是一同进入刘敬仁身体的霍庭燎。霍庭燎进去了半晌都没动静,也不知这两人在里头做什么。

梓桐没有把握,徐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跟着公子的这些年,他们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着实不知该怎么办!

楚羽已经到了太守府门前,翻身落马的那一瞬她便察觉了异样。

走到了太守府的门口,她伸出手去碰了碰,果不其然这太守府正圈着结界。可这结界似乎并不能阻挡她的前进,她什么都没做径直走了进去。

府内的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楚羽面色微紧,当即直奔刘君玉的院子。

站在院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污血,那是个被砍成两截的怪物。怪物的一旁,李然跌坐在地,表情麻木而凝滞。

姑获鸟背着黄秋娘跟着楚羽进来,“主人?”

“为何刘太守站着一动不动?”楚羽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

“夫人?”梓桐骇然,“公子设的结界,何以没能挡住你?”

“这结界很难进来吗?”楚羽不解,“我什么都没做。”

徐绍不敢相信,“夫人是直接进来的?”

“是!”楚羽点头,“廷业在哪?”她方才看了一眼这院子,大家伙都在,就是没有霍庭燎的踪迹,该不会出事了吧?

梓桐敛眸不语,徐绍也保持了默不作声的姿态。

“你们说话啊!”楚羽又道,“廷业呢?”

狐小步轻叹,“他们不敢说。我来说。霍庭燎进去了,此刻就在刘敬仁的身子里跟苍鸮对战,我们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所以……都在等消息。”

“进去了?”楚羽瞪大眼眸,“你是说廷业……”

“不能让苍鸮出来,只能咱们自己进去。”梓桐开口,“夫人莫要担心,公子应该不会有事。那苍鸮本就重伤在身,是故绝然不会是公子的敌手。”

“但是进了刘敬仁的身子,廷业难免会投鼠忌器。苍鸮倒是无所谓,但是廷业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到时候伤了刘敬仁。”楚羽抿唇,“在这点上,咱们就处于下风。”

梓桐垂眸,这是事实。

“没有别的法子吗?”楚羽问。

徐绍摇头,狐小步也摇头。

姑获将奄奄一息的黄秋娘放下,“如果掌柜的在这儿,就有法子。”

楚羽望着她。

姑获继续说,“掌柜的修为何止万年,对于这种几乎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但是掌柜的许下重誓绝不会轻易沾惹人间事,干预三界运转,所以她不会出手。”

“那是自然,她那道行要是放出来,估计……”梓桐凝眉,“夫人也不用担心,即便公子投鼠忌器,但应付苍鸮还是绰绰有余的。”

黄秋娘微微睁开了眼睛,姑获将她靠在了一旁的树下坐着,“你醒了。”

“这是……”黄秋娘面如死灰。

蓦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刘敬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有所隐情,“这是怎么回事?老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只不过苍鸮附在了他的身上不出来,所以我家公子便只好冒险进入,在他身子里头铲除苍鸮,以绝后患。”梓桐解释。

黄秋娘眼睛里的光微微燃起,“以绝后患……”

李然将视线落在了黄秋娘的身上,她知道黄秋娘不是人,是异类。山川说过,但凡异类都有自己的内丹,这内丹乃是修炼千年所得,是全部修为的根源。

自己如今成了这副模样,都是拜他们所赐,是故要想让自己恢复如初,好像也只能从他们身上下手。若是能拿到黄秋娘的内丹,那自己岂非可以长生不死了?

然则黄秋娘的元丹不那么好拿,这儿守着这么多的人,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黄秋娘夺取元丹,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李然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刘敬仁的身上,对于黄秋娘的关注并不多。

思及此处,李然悄悄移动身子,以最轻微的举止朝着黄秋娘靠近。看着黄秋娘这副模样,定然是身负重伤,离死不远,所以李然还是有机会的。

谁都没有发现李然的心思,都想着霍庭燎会不会安然无恙的离开刘敬仁的身子,这苍鸮是否能被铲除?这次若是放虎归山,想再抓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这一次,苍鸮必须死。

“老爷!”黄秋娘低低的喊着,“你醒一醒吧!景山是你的亲生儿子,是我为你生的儿子。这件事,老太爷也是知道的,否则你以为老太爷何以这般对待景山,视如亲生?”

说起这话,她音色更咽,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处少许红晕,“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凡人。我是异类,是你们凡人最厌恶的黄皮子。我来刘家是为了报恩,报你昔年的救命之恩。”

“少不更事,嬉戏游玩,幸得郎君相救,才幸免于难。林中修行,人间早已过了千百年,再相遇你容貌依旧,可身份早已不同,不再是昔年的落魄书生,成了纨绔子弟。”

口中腥甜,让她不由的咽下,暂时大喘气着,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你先休息休息!”楚羽忙道,“你的伤太重了,说不得那么多。”

黄秋娘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刘敬仁,潸然泪下。

再不说,只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是故,不能不说。

“那年我刚刚修成人形,对身边的一切都格外好奇,不顾族长的警告,悄悄的跑出了无明县。”黄秋娘泣泪,“我爬上树去看江边的风景,哪知突然坠下了江河之中,现出了原形。幸好被途径的一艘船所救,救我的是一名书生,他看我在江中挣扎,便动了恻隐之心。”

“船夫训他,这黄皮子最是不识好歹,何况只是个孽畜罢了。书生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怎么说都是一条性命,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后来他让船夫靠岸,便将我送上了岸,然后便离开了。我捡回了一条命,也是头一次知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的道理。船夫说黄皮子最是不知好歹,我便如同堵了气一般,誓要还这份救命之恩。”

“回到无明县之后,我画了一幅那书生的画像,然后潜心修炼,终于大业有成。可我不甘心就这样白日飞升而去,是故便离开了无明县去找他。我找了很多地方,直到有一日,我找到了他。”

“长街之上,那个纨绔子弟策马狂奔,掀翻了商贩的摊子,还险些踩伤了无辜的百姓。我本该好好的惩罚他一顿,可当我看清楚他是谁,我便知道这是天意。”

“所以你就嫁给他了?”楚羽问。

黄秋娘拭泪,泪眼迷离的望着刘敬仁,“不,我当时没想着要嫁给他,只是想着好好的报达他。老太爷身子不好,眼见着是要驾鹤西去,所以我用自己的修为帮着老太爷续命,对外宣称我会医术。这些人还真的都相信了。都没有人怀疑过我。”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太爷见多识广,终是戳破了我。我言明实情,还望老太爷在有生之年不要赶我走。等我报达了这份救命之恩,会主动离开。”

“老太爷,容下了我,还替我保守秘密。期间,我发觉我对刘敬仁动了心,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对于妖来说,动这种执念是很可怕的事情,我修行千年,眼见着是要飞升了,若还眷恋红尘,势必会误了大道。”

狐小步凝眉。“既然你知道当中厉害,何以还要留下来?”

“因为喜欢!”黄秋娘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角有鲜血缓缓溢出,“你有没有试着爱过一个人,越来越喜欢,可是人妖殊途,越是喜欢越不敢靠近,我怕自己身上的妖毒会害了他。印堂上的漆黑,让我日夜难眠,焦虑不已。所以我疏远了他,一直疏远,却不敢道出实情。”

“就因为这样,才会让李然趁虚而入吧?”楚羽道。

黄秋娘苦笑,“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我是妖,妖的本性就是迷惑人心,所以我靠近了刘敬仁,他的一颗心便渐渐的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们恩爱有加,但……我毕竟是妖,白日里的恩爱,夜里的分床而睡,让刘敬仁有些无法接受。他一直在问我,到底为了什么,可我不敢说!”

“直到一年之后,我有了身孕。”

狐小步骇然瞪大眼眸,“人妖之子,你生下了妖童?”

“我修行千年,岂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就算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身上的妖毒也会传给孩子,这会让我的孩子一辈子生不如死。”黄秋娘泪流满面,“我去求佛,佛不应我,我对天许下重誓,不管是谁只要能帮我保全孩子,我原以毕生修为相换。”

“所以掌柜的来了。”楚羽低低的开口。

黄秋娘点点头,“我运气好。”

“真的是运气好吗?”楚羽苦笑,“或者说,是你运气不好,为了一份恩情留在人间,再也无法白日飞升。就因为你跟掌柜的做了交易,所以你的修为与日递减。如今修为业已掏空,你魂飞魄散在即。”

“妖是不必历经魂飞魄散的。”黄秋娘望着她,“只有灰飞烟灭。”

楚羽红了眼眶,“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唇角的血越涌越多,黄秋娘无力的撑着眼睛,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刘敬仁,“我跟掌柜的签订了契约,以我毕生修为换取一个正常的孩子。我们黄皮子一族的产期很短,不过是一月罢了,所以我借口去佛堂里小住,便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一个很健康的男孩,老太爷说,长得跟刘敬仁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取名刘景山。可凡人怎么可能一月产子呢?所以这景山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我的亲生儿子,只能说是捡来的。老太爷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们母子的周全,不让我的身份被外人看出来。”

“我的儿子明明是亲生的,却不能过多亲近。我没喂过他一口奶,没喂过一顿饭,因为我不是亲娘,这些事自然得交给乳母来做。太过亲近就会惹人生疑,所以……我不能也不敢靠近孩子。”

说起这个,黄秋娘突然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哭出声来。

就因为心里藏着太大的秘密,所以这些年她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易怒,对于刘景山的无奈,让她承受了很大的折磨却不敢与人诉说。是故她成日饮酒,可酒醒之后却更加清醒更加痛苦也更加的易怒。

她处在恶性循环之中难以自拔,找不到救赎之处。

尤其是在老太爷离世之后,她再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妖就是妖,人都害怕妖的存在,她哪敢随便说出来,免得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无尽的灾难。

“我从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敢去猜。”黄秋娘满脸是泪,“真是可笑,明明是夫妻,明明都快要死了,却还是不敢告诉你实情,想留着最后的一线美好,让你能记着我。你带着李然回来气我,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跟李然生子,却不知苍鸮早就找上了我。”

“掌柜的怜我是为了报恩而生子,给了我十年的时间,让我多陪陪孩子,等着景山长大一些。可刘君玉出现之后,我早就撑不住了。我私自背离无明县,已经犯了族规,没脸回去求姐妹们帮我。为了防止刘君玉咬人,防止苍鸮一族害了刘家,我便用血和修为来缓解妖童现身的时间。”

“可我没想到,在我即将离开人世间之前,你们会来。更没想到的是,景山会跟着你们去无明县。那是我的儿子,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以身犯险!”

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连坐都坐不住。只能靠着姑获扶住她。

可她的视线仍旧落在刘敬仁的身上,“我撑着一口气,只想再问你一句,十年了……在你心里可还有我?可还有、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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