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平一直没空南下,但这并不意味他不关心浙江的动静,整整一个军的野战兵力重新在浙江集结起来让他感到很头疼,南明的恢复能力大大高于李顺,才短短几个月,浙江和南京境内的明军野战部队就又一次高达两个军六万人,已经对江南顺军构成了很大的威胁。而江西、湖广那边的五个老军许平只有装看不见,自己宽慰自己他们还没有恢复元气。
没有恢复元气是肯定的,但是他们恢复元气只是时间问题,几个月前安庆大捷之后顺军似乎又一次即将席卷江南,但现在许平还不得不在淳化和宪法师耗着,目标泉州已经变得非常遥远。现在许平有一点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周洞天的建议冒险南下浙江,但当时他也没有想到局面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时间是南明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但许平仍然决定等待,或许可以重演一次包围开封的战略,迫使明军一次次来给淳化和南京解围,至少这次顺军是不会重蹈覆辙被人绝堤淹了大军的。
浙江方面传来的情报说南明第十三镇请了王启年当副将,还把吉星辉派去第十四镇当副将,提起这两个名字周洞天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他虽然知道黄去病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过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与激愤的他人相比,许平倒是显得略微冷静地,他把第十三镇的情报又看了两遍,最后说道:“到时候就先打它。”
“往死里打!”这是刘宗敏、李来亨等参加过山西讨伐北方同盟等顺军将领的共同意见,现在他们都极其盼望第七军赶快来给淳化解围。
与此同时,浙江省卿院选举的事情许平也有所耳闻,具体的筹备负责人中还有夏完淳,他在介绍自己时甚至还把曾在河南为闯营效力的事吐露出来,告诉惊讶不已的南方媒体说自己去过顺方,不久前还去过辽东,但是最后还是认为南明现有的卿院制度最符合儒家治国思想。夏完淳坦言他以前对顺廷抱有极大希望,但最后发现顺王还是走回治乱循环的老路,现在夏完淳认为选举制度其实也是一种循环,而且更迅速,在官府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彻底腐败前结束它们的下降过程,换一批还处在上升时期的官员上台执政,最重要的是这个更替不需要用暴君和百姓的血为代价。之前每次循环都是大乱——大治,而在夏完淳看来齐国公似乎已经认定这个循环不可避免,所以就不再尝试去避免它、压制它,而是积极去促成它,让它几年就以较小的代价发生一次。
处于这个大乱世,其他文人干的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少,叛来投去的人车载斗量,所以夏完淳虽然因为这个声明遭到了不少非议但是也没有成为千夫所指。至于夏完淳话里对明廷的指责成份,制宪会议和媒体听上去并不觉得太刺耳,要是明廷不该被推翻、制度不改被修改,那制宪会议的合法性都有问题,更有一些人暗自揣测夏完淳说这话的目的也有替齐国公篡位造舆论的用意,毕竟夏完淳之前就接受过齐国公府的官职。
和南明方面的反应不同,顺军听闻此事的将领都很愤怒,他们之前大多不知道许平的两位高级幕僚的身份,不过他们都知道许平对这两个人很尊敬,内政方面虽然称不上言听计从(因为有孙可望),但也是相当重视的,至少对两个从未立过军功的人来说,许平已经是礼遇得有些过份了。
直到今天为止,许平仍不愿意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之前为了夏完淳的名声他也从未泄露过他的身份(即使是在他叛离大顺以后)。所以顺军将领得知夏完淳公开宣称李自成非人主、许平志向有余手段不足后都觉得他有点忘恩负义的嫌疑。
“道不同,不足与谋,合则处,不合则去。虽然我不觉得齐公用商人治国就是什么妙策,但我知夏先生很深,也深知他满腔救国爱民之愿。”许平的反应比他手下要平淡一些,想起和顾炎武、夏完淳的分道扬镳他也是颇为遗憾,但让他敬佩的是夏完淳敢把这件事说出来:“无一事不可对人言,真是大丈夫啊。”
……
就在许平评价夏完淳的时候,后者正在给一些同僚诉说他在辽东的见闻,在这些因为《辽东人民观察家》而对辽东不仅抱有好奇甚至还有些神往的同僚面前夏完淳毫不客气说道:“辽王完全是法家信徒,至于辽国相更是商鞅再世。”
虽然从报导上大家已经知道夏完淳对辽藩没有太大的好感,不过若不是亲耳听到还不知道夏完淳对辽藩的看法如何低劣。在浙江选举委员会中另外也有几个曾经见过洪承畴,每个人印象里这位辽国相相貌堂堂,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潇洒倜傥,崇祯朝的时候就是天下闻名的名士,一个人听到夏完淳这么说忍不住替洪承畴辩解道:“我与洪亨九虽然没有深交,但他身上的大儒风范可是装不出来的。”
“哈。”夏完淳冷笑了一声,表情就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一般。
为洪承畴辩护的人一时误认为夏完淳是看不起洪承畴深受崇祯厚恩没有自杀殉国、或是先助北方同盟攻击大顺(这个大家到不觉得太难接受,毕竟林丹汗打的旗号是“为大明天子报仇”的旗号)后又投降大顺当了什么辽国相,不过这种事大家早就见惯不惊了:
九成的江南名士才子在东林领袖钱谦益的领导下翻来覆去地投完了大顺又投大明:前一阵子积极劝进的江南才子们在许平打回江南包围淳化后又投回去不少,还举行了一批庆祝“王师安庆大捷”的诗会,他们的领袖倒是精明一些——作为曾经先领衔劝进顺王继承皇帝位后又领衔劝进齐国公加九锡的钱领袖在许平打回来后躲在南京养望,把才刚刚吐出口的“卿院深合圣人之道”又马上吞了回去。在淳化最危急的时候受《辽东人民观察家》的影响,钱领袖的几个亲信之人,比如前大学士督师侯洵的儿子侯方域就跳出来摇旗呐喊说建设卿院是数典忘祖,已经参加制宪会议和卿院的东林党陈子壮派都是圣教叛徒、东林败类。不过在宪法师令人震惊地顶住许平的攻势以后、在那些大骂陈子壮等人的话还言犹在耳之时,钱领袖就于这个月初潜行到了杭州,并首次接受南方诸省在南京的记者采访,说他很高兴东林陈子壮派能助执政大臣一臂之力,并很有自信地表示未来东林党能在朝廷中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不服老的钱领袖已经宣布将参加最近这次的浙江选举,还高调派出侯方域等人奔赴泉州与陈子壮讨论东林党内合作问题;
大明投降北顺武将第一人——前提督江北军务总兵官郁董,当初一枪不放地投降了许平,联合其他明将围攻扬州逼死了督师史可法,还在南京立下了臭名昭著堪比张弘范的石碑。这次明军两栖登陆后,郁董二话不说献杭州投降,又是一枪没放,又一次积极给敌军带路,沿途遇到犹豫不肯投降的顺军地方将领时郁董还亲自策马到城下劝降:“我都降了,你们还等什么?齐国公世子连我都不问罪,你们还怕什么?”,事后虽然北伐军确实没有处罚他,但都对其极为鄙视,只有郁董本人依旧沾沾自喜,北伐军大占上风时他多次对记者大吹自己和平光复杭州的功绩,至于劝降大批顺军一事郁董则以“严颜第二”自诩,把给明军带路与张飞入川一事相提并论。贺飞虎弃守南京、许平围攻淳化正急时,突然有人爆出黑幕——郁董秘密制造了大批黑衣黑旗,当真不怕死的《泉州日报》记者去杭州质问郁董意欲何为时,郁董竟然不但没杀人,还亲自出来解释说他的意图是化妆成顺军以寻找伏击的机会(至于是伏击明军还是伏击顺军则只字未提),力称此举深合兵法——从那以后南方报纸就普遍用“大兵法家”或“大军事家”来称呼郁董。同样有记者曾就此问题询问过第六军军长贺飞虎,当时因为战事紧急而忙得不可开交的贺飞虎是这样回答记者的:“如果淳化不丢,本将深信郁将军对国家的忠诚。”,后来记者虽然一再追问淳化丢了又会如何,贺飞虎却拒绝回答。而龙潭的陈伟则远没有贺飞虎沉得住气(议会师有一个团就不得不留在后方防备各路友军的突然袭击而不能上前线对抗顺军),他在被记者问烦后大叫道:“凡事都要往好的一面看,如果淳化丢了,那下次就又轮到许将军和郁将军并肩作战了!”;
还有齐国公本人,被天下人视为大明擎天柏玉柱的两朝重臣,也全速向着曹丞相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