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就是对上齐世子的四镇,也称不上劣势。”行军路上陈哲和许平研究战局时突然说道:“明军所谓的团,完全是按照大人的翼编制来的,齐世子四镇一共有十二个团,而我们六营也有十二个翼,虽然……”说着、说着陈哲自己有点泄气,除了近卫和狙击两营外,就剩装甲营称得上是齐装满编,其他的都在之前的防御战中受损,但陈哲觉得不能灭自家威风,继续道:“至少从翼和团的数目上看,还是一对一的嘛。”
“这可不好,陈兄怎么也开始学明军的摸样了,”许平笑起来:“不如就是不如,何必要强找借口。”
明军的师编制有大量的独立单位,除了九千属于三个团的士兵外,还有六千多人属于独立单位的,这些兵力除了能从事协助和辅助工作外,也都经过战斗训练,可以补充进团编制当做步兵使用,许平很清楚这一点,而且陈哲也清楚。就算这些士兵是单纯的辅助部队,许平记得以前陈哲曾这样评价过:一个战兵背后如果有一个辅助兵,那么他能当一个半战斗兵用,而如果一个战斗兵背后有十个辅助兵,那他就能顶的上没有辅助兵的三个战斗兵。
具体数值可以讨论,但是无论许平和陈哲都明白明军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我们一个翼能够打新军一个营,”虽然陈哲赞同许平的决定,但是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在地方境内与敌军优势兵力进行决战,这不太符合陈哲的习惯,从河南开始他和许平一贯是以强攻弱,所以陈哲不自觉地总想多挖掘一些顺军的优势出来,但现在顺军所有的长处实在不是很多:“就是第一次遇到贾帅带领的新军时,我们一个营也能打他们一个半营。”
“那时贾帅的新军还是用对付建奴、流民的那一套,而近卫营已经开始了专门针对性训练,而现在明军用的就是我们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他们甚至连我们的沙盘都原封不动地抄袭走了。”许平心里同样有些忧虑,不过他觉得若是自欺欺人那就会影响判断,与其如此还他宁可给同僚泼点冷水:“遇到贾帅的时候,近卫营已经在河南转战近年,攻城略地身经百战,新军有谁见过战场么?”
那时新军除了因为黄石而士气高点外陈哲觉得并无多少可取之处,后来没有了那种士气后闯营收拾起他们来确实如陈哲所说以一对二还绰绰有余,闻言陈哲摇头道:“他们现在也没打过几仗。”
“但是他们打过了,见过战场了,这和当初的新军就很不一样了,我们在河南遇到的新军最好也就是在山东追过几个月的东江军——用木棍和马刀和他们打游击的东江军,而现在他们已经在浙江打过好几仗,面对过火炮和排枪。”就像余深河对李定国报告的一样,李来亨同样想许平介绍过明军迅速提高的战术素养,至少在十八个月的训练条件下,明军的炮兵一旦适应了战场的血腥恐怖气氛就迅速压倒了顺军的炮兵部队。
陈哲很清楚许平的计划,就是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希望每一个士兵都能意识到不取得胜利就要面对死亡。
“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优势。”在李来亨报告前,许平并没有发现他的对手居然还有这样的弱点,那就是北伐军的将官和士兵之间有些不够融洽,似乎齐公在推行一种新的官兵关系。比如大大削弱了长官对下级的管辖权,本来被新军集体抵制的军法官制度又被齐公改头换面地建立起来,士兵和下级军官如果对上级的惩罚不服可以提出军法申诉,由专门的军事法庭来核实处分得是否有道理。
这对明军的官长权威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而且李来亨通过审讯俘虏还感觉明军士兵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并无一辈子当兵吃饷的打算,俘虏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工匠、有农民、有渔民,甚至还遇到过一个什么小学校的老师,除了少数人以外,大部分都打算在战争结束后退役去重操旧业。李来亨觉得明军上下级的冲突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剧烈(以传统的一辈子当兵,世世代代当兵的理念来看),士兵们很少有人愿意为他们的直属上司而不惜一死,去献身卖命博取自己或子孙后代的富贵。许平详细询问过李来亨后也有种怪异的感觉,一贯标新立异的齐国公好像正在军中推行什么新思维,提倡军队为国效忠——这个词语许平不感到新鲜,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其他顺军将领都觉得如果不把效忠的对象定在某个人身上(一般是士兵的直属上级),那么士兵就会容易变得困惑。
一个人怎么能向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效忠呢?到目前为止许平还理解不了,但这个思想其实不仅仅是齐国公推广的,也是南明采用志愿兵模式后被普通士兵从社会上带入军队中的(黄石始终相信军队是社会的缩影,正从封建家长制向宪政监督制转型的南明同样会有不同以往的士兵)。不管顺军将领是不是能理解,反正李来亨发现的怪事还包括明军士兵虽然对他们长官的不满增加了很多,而且敢于把这种不满宣诸于口:比如被俘后有人痛骂上峰愚蠢能得到其他俘虏的大声赞同。但俘虏却变得异常难以收服,他们不愿意加入顺军,就算有些俘虏心灰意冷对胜利失去信心,他们也不想换个主子当一辈子的兵,而是在心底盼望能够早日实现和谈放他们回家去从事老本行。
也正是因为此,虽然许平不太明白这是明军士兵的心态变化和明军高级军官的旧思维的冲突,但他依旧察觉到这种脱节和不协调——失去生杀予夺大权的高级将领很不满,而他们试图抵制军法并恢复重建权威强压士兵时下面同样心生不满,接触过新社会模式的士兵不像他们前辈那样顺服,转型中的明军在某些情况下会比新军更脆弱。
……
一直到许平走后很久,第六军才在反复讨论后下定决心出动一个团向应天府发起试探性攻击,贺飞虎焦急地等待着这个团的消息,他既担忧这会让几千士兵落入许平精心布置的陷阱,但更担心从应天府传来的消息无误:顺军倾巢出动直扑安庆。
卿院希望第六军尽可能地争取一些功劳和荣誉,但卿院绝不希望这仗会打败,如果许平真的击败了北伐军主力那么此次北伐就会面临巨大的危机。贺飞虎一面急速向泉州报告他刚得知的应天府传闻,一面派使者昼夜兼程赶去通知黄乃明,如果那个侦查攻击的团没有遭到顺军主力伏击的话,那战争的关键就已经转移到西线——而贺飞虎对此将无法插手,这种旁观胜败而无法参与的感觉让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贺飞虎的急信传入北伐军总部时,这里早已忙成一团,安庆府境内的警报如同雪片一般传来,所有的情报都指出安庆府正遭到顺军主力的进攻,敌军的大军如潮而来,各警戒据点完全无力抵抗。
“许贼这是要拼命吗?”黄乃明和其他高级军官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顺军一点儿也不顾忌暴露行踪,沿着长江疾驰一路向着安庆而去,这完全出乎了之前北伐军的预料。
“早该想到了,许贼从来就不服从军令,他在新军的时候就把上峰命令当耳旁风。”一通抱怨过后,北伐军紧急动员,准备全速出发追击直扑安庆的顺军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