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有全被迫与罗常贤一道留居在宫中,这天上午便得到翰林医官院的传报,据说是已购得了足够取用的大批岁兰。
他大为讶异,叫住将成筐药材送来寝宫侧殿的药工,问道:“这岁兰是从何处购得,怎么一夜就能拿出如此之多?”
那药工搬着一筐药材,老老实实地说道:“昨天有两男一女一行三人到医官院,其中一位是与李太医相熟的药商,当场签下货单,今日便如数交付了,可领到了不少赏金呢。”
“是么?那倒正巧。”罗有全点了点头,让他将药材搬入屋中,分类放置在架上,方便他取用。
皇榜刚贴出没过几日,便有人将极为难得的岁兰送上门来,他是不信这世间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的。
岁兰与那名为墨蛇的黑色毒蛇是为伴生,他当日从秋绮枫口中得知颜烟击杀墨蛇之事,便推知身为医仙谷弟子的她应当会将岁兰一并收入囊中。
此前得知她与闻人渊皆未身亡一事,更让他惊讶不已。
“会是你来了么?”罗有全低喃着,从药筐中拾起一朵已被制成干花的岁兰花朵,指尖微微发力,将它捻成碎末。
细碎的花瓣粉末在指尖留下独有的淡雅清香,令他眯起眼睛,不悦地将其抖落到地上。
他发出一声嗤笑,又转身步入偏殿内室,对罗常贤道:“如今岁兰已得,其余药材业已备妥,父亲可以开始制作解药了。”
“这么快便都准备好了?”在内室闭目养神的罗常贤睁开眼,神情复杂地看向他,“你做事倒愈发稳当了。”
罗有全笑道:“多亏父亲教导有方。”
罗常贤朝他看了一阵,开口道:“将我推去挑选药材。”
采购到的药材充足,配药制丸之事并不困难,不过一夜时间,罗常贤便做好了解药。
那二两岁兰干花被全数消耗殆尽,提炼精制后,统共就制成了一枚鸽蛋大小药丸,装在青瓷药盒中,由罗有全带去呈给萧钧。
“草民不负官家所托,苦心炼制成这枚丸药。”罗有全双手托着药盒,拜见萧钧。
萧钧屏退内侍,独坐在殿室正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这药可彻底解除朕所中之毒?”
虽已至春季,寝宫中却仍生着火盆,这能让他感觉好受些,因毒发而导致的疼痛也不至于那般刺骨。
“此药服下后,必可保官家无虞。”罗有全应道,渗出一身冷汗。
自胧影香被研制出来那日起,这世上就从未有过一次就可彻底解除其毒性的解药。
萧钧面无表情道:“呈上来吧。”
“不知官家可否将那曲谱的下落,依约告知草民?”罗有全却并未即刻呈上,只将手中的药盒捏得更紧。
萧钧强忍着自浑身骨缝中传出的阵阵钻痛,起身从袖袋中抽出一册被卷起的书卷来,递往他面前,冷笑道:“你可是想要这曲谱?”
他手中所执书卷正是《魂曲》的曲谱,此为母本,就藏在他寝宫床榻之下。若非他上月毒发时为捡食滚落的解药,误触榻下地砖暗格,也不会在中空的地砖内发现这曲谱。
“正是。”罗有全抬眸看去,登时目露喜色,伸手欲接。
“那你便想着吧。”萧钧在他将要触到前猛地抬手,当着他的面,将那书卷拦腰扯裂撕碎,尽数掷入一旁的火盆中。
“不好!”罗有全低呼一声,前扑去救。
纸张遇到炭火,直接被席卷而上的火苗吞没其中,烧成灰,化作烟。
他拼着手臂被烫灼出一片水泡,也只抢下几张被烧去大半的碎纸,拍去附着其上的火焰后,便仅能依稀辨认出几处不成篇章的字迹。
如此苦心经营便是为谋求《魂曲》曲谱,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面前付之一炬,罗有全怒火中烧,当场发作,仗着自己身怀武技足以脱身,不管不顾地将手中药盒掷在地上。
青瓷碎裂成了几块,丸药从中滚出,他跟着一脚踏上,将其碾成污泥,混在碎瓷片中,已是无法再服用了。
萧钧经正要唤侍卫进殿护驾,却被罗有全按倒在座上。
他自腰间抽出那把以镔铁作骨的油纸折扇来,以袖遮挡,不教守在殿外的侍卫发现,轻巧地压在萧钧喉间。
“没有解药,舅舅还能活几时?”罗有全凑过去,附在他耳边轻声冷笑。
萧钧咬着牙,气息奄奄道:“就算你们跑了,骆家也跑不了。”
罗有全眸光闪了闪,忽又笑道:“我姓罗,那骆家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何干?”
说罢,他收回手,将折扇转过一圈,插回腰侧后,兀自步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