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兴十六年,六月十三日,宁延,宣安城。
容非逸出了王宫,并未乘车或是骑马,只是信步走在宫外御街旁的御廊中,看着热闹非凡的临街商铺与附近住家。
虽说“魁”是血盟之首,但在大部分情况下,苍年佑同样会对他们这几个血盟的骨干成员直接下达指令。
容非逸就刚从他那儿接收到新的任务,这几日要预备出发前往义乐城,去查访宁延与齐川边境处的情况。
也不知今年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各种各样的事都凑到了一起,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他这般想着,忽听附近一家正店酒肆前吵嚷起来。
容非逸分神细听之下只觉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想着谁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一时好奇心起,走进围观的人群中。
有一位衣饰华贵的公子站在正店门口,脸上尽是鄙夷之色,他身旁有一貌美女子,拧着两道细眉,直往他身上贴去。另有两名随从正大声呵斥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
那少年做侍从打扮,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跌坐在地上,脸上不知在哪里蹭到了灰,显得脏兮兮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甚是灵动。
一个随从提声喝道:“不长眼的臭小子,竟敢冲撞我家少爷?”
“我没注意。”那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不住啊。”
“你这扫了我家少爷的兴致,说句对不住就完了?”另一个随从叫了起来,“诚意呢?”
那少年遭到对方刁难,眼中隐着怒意:“我道过歉了,而且分明是你家少爷先推的我,你们还想怎样?”
容非逸见这少年长得秀气,只在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来,颇有些不服输的倔强,暗叹一句:“倒是有些骨气。”
对方却只觉得少年言语冒犯,怒不可遏地就要出手打人,抡起拳头就照着他的脸挥去。
少年惊呼一声,忙往后撤,却被围观的人在无意中挡住了退路。
容非逸倒是认识那名公子哥,是尚书省吴都事的儿子,平日里就有些纨绔习气,与他不是同一路的人,没怎么打过交道。
吴公子身旁那女子却是没见过,大概是他新收的小妾。
他转眼就见那少年受到责难,险些被打,忙上前一步拦住那两名侍从,替他解围道:“且慢,这是我家新来的小厮,我让他出门采买,却不知如何冲撞了吴公子?”
“你算什么……”那吴公子话说了半截,突然看清拦在前头之人的相貌,认出是容非逸,知道他与宁延王关系甚好,忙换了口风,应承着,“是在下唐突了,原来是小侯爷的人。他不过是撞到了在下的妾室,我这两个下人就帮着训斥几句……”
容非逸早就袭了护国侯的爵位,只是尚还年轻,认识他的人皆唤他一声小侯爷。
“是吗?”容非逸看着他变脸,令人发笑,“可要我赔付些医药钱?”
“岂能让小侯爷破费?”吴公子慌张地摆着手,“不过是碰了一下,没伤着。”
容非逸笑道:“既然没伤,就不用动手了吧?免得多添几道新伤,可就不好了。”
“是,是。”吴公子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赶紧让他那两名侍从收手。
“没别的事,那我就把他带走了”容非逸边说边拉着那看愣了神的少年往外走。
吴公子一顿点头:“好好好,小侯爷慢走。”
见容非逸带着少年离开,围观人群很是自觉地让了条道出来,那吴公子当然也不敢拦着。
少年踉踉跄跄地被容非逸一路带到附近的街巷中,见无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这少年其实正是改扮男装的苍水云。
她为偷溜出宫,化过妆,换了身侍从的常服,在街上走走看看时,不慎撞到一名刚从正店里出来的女子。
不曾想这名女子仗着自己是那吴公子新宠的小妾,当即大呼小叫起来,惹得那吴公子不由分说就推了她一把,害她跌倒。
她打量着容非逸,见他个子虽说是高了些,但外貌阴柔俊美,气质不凡,便将他认作是和自己一样女扮男装出门的贵族女子。
苍水云想了想,示好道:“方才之事多谢姊姊。”
容非逸自幼就因这副相貌被人调侃嘲笑惯了,当初和闻人渊能成为结义兄弟,也是因为他是当时唯一一个没把自己认成女孩的。
尽管以前替血盟办事时,容非逸曾伪装过几次女子的模样,从未露出过破绽。
可如今他分明身着男装,却仍被当作女子,心中不悦,当下便拍着苍水云的肩说道:“小兄弟,我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