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左看着那具新鲜的白骨,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天帝那双没有光线的灰瞳阴翳:“你说什么?”
“什么时候听我的命令也要问为什么了,周左?”
周左低头。
“她不能入轮回,灵主无心,就算是入了轮回也是痴傻半生活活受罪,不过是为了她好……”
周左只觉自己周身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他看着天帝:“是不是因为她入了轮回,我们弑主夺心的事情,就要败露了?”
天帝脸上表情一滞,他眨了一下眼嘴角弯起一抹笑对着周左:“你说败露,你是觉得我错了?”
周左回道:“周左没有。”
“你质疑我的指示?”
周左摇头,忍痛回他:“周左没有。”
天帝低头,好像在看着周左,又好像没有:“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下的命令问为什么。”
周左伸手拄地:“周左知错。”
天帝看着他,像是武士在对战之前欣赏自己出鞘的宝刀,“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周左没有,我的想法全都是陛下的指示。”
“有思则利,思休则锈,是者,存于世,当常思。”天帝再次看向他,眼睛却凌厉,“可是有了自己思想的刀,会不会自己调转刀头?”
周左双手抓紧地板,“周左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天帝把他扶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刀,是我最疼爱的孙子。”
周左看着天帝,他的头实在是疼得厉害,以至于根本没办法去考虑天帝所说的话究竟是何意义。
他从小就养在天帝身边,天帝的任何一句话都是他竭力要完成的使命,众神看他,都知道他是天界最尊贵的天孙殿下,从小降世便是数不尽的千恩万宠,受尽疼爱与敬仰崇拜,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一把听话的刀,只要天帝开口,他便只能义无反顾地出鞘,在天帝背后替他斩尽一切他所命令的。
天帝接着开口:“我知道,你长大了,做事情的时候,不止是听从我的安排,你会想这件事情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为什么要去骗一个人,去杀一个人,你会因此怀疑,我是错的。”
周左被天帝说中,脸色愈加难堪,可是还是抿着唇回道:“周左没有,天帝的指示,不会有错。”
“可是你心里不这么想,”天帝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看穿,“你嘴上越是这么回答,心里就越是煎熬,如此一来,你只会越来越反叛,成为我不喜欢的样子。”
“我不会……”
“你会。”天帝对着周左笑了一下,放开了周左往杜梨的骨骇处走,他看着她的骨骇,接着说,“既然如此,我倒情愿把一切都告诉你,好让你断了所有的心思。”
“十方盏是灭世祸灯,灵域灵主身怀灭世之力,这样的灾祸能留在人世吗?”
周左迷茫地抬头看着天帝:“什么灭世?”
“上古神伊祖陨世之前留下了灭世祸灯十方盏镇于十方灵域,灵域镇守十方盏数百万年,从未有误,然而自几万年前灵主降世之后,天界时感十方盏传来异动,后来受三十六重天指示,找到了灯盏异动的原因。”
“灯芯降世。”
天帝看着杜梨的骨骇:“而杜梨的心,就是十方盏灯芯。”
“十方盏灯芯……”周左看着杜梨的骨肉,整个人因为震撼和疼痛跌坐在了地上。
“是,灯芯降世,意味着灭世大劫将至,只有把灯芯毁去,才能阻挡这场浩劫。”
“所以……您让我接近杜梨,就是为了毁掉十方盏和灯芯?”
“十方盏不灭,则人世将灭,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周左垂眼:“杀了杜梨……就是最好的办法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天帝收走了杜梨的骨骇,“你好好休息,这具骨骇,还是我亲自去封印吧。”
天帝转身,偏过头对周左说了最后一句话,“周左,你是我教大的。”
周左的指尖都像被蛊虫咬蚀,疼得钻心,他坐在地上,看着天帝出去,喃喃地回道:“是,我是您教大的,我永远是您忠诚的利刃……”
……
“为什么不能轮回……”周左从让人浑身发冷的回忆之中脱身。
“因为……”他说完了因为以后就没有了下文,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周左开口轻声道:“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