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里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小丫鬟春吉从厨房里端着净手用的水出来往小姐的闺房走,便碰见了站在小姐院子外面的汤桥良。
这位姓汤的书生是前不久小姐出城去山中佛寺祈福回来时在城门外碰见的,彼时,他遭遇了山匪洗劫,被扔下了山,苟延残喘爬到了郇都城外,幸好被城主家的小姐林芙蕖遇上,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春吉对着汤桥良行了一礼:“汤生好,你是来找小姐的吗?明天小姐大婚,今天晚上见不了客的。”
汤桥良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是路过这里的……”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想不到,芙蕖小姐就要嫁人了……”
春吉笑:“是啊,我们小姐跟董少爷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快四年了,今年董少爷守孝期刚满,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汤桥良脚下虚浮,往后退了一步:“四年?”
“是呀,”春吉道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端着的一盆水快要凉了,连忙道,“啊呀,对不住了汤生,不能再同你聊了,我的水快凉了。”
她说完便走了,只剩下汤桥良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林芙蕖院子门口的牌匾:
“四年……”
“可不是……分明欣赏我,要同我在一起吗?”
汤桥良双目赤红:“不是要跟我一起吗?”
他浑身都是如坠冰窟的冷意,脑子里满是觉得自己被林芙蕖背叛的屈辱和不甘。
“不是……要和我一起吗……”
他像痴儿一样站在林芙蕖院外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空中飘出来了一团蓝色的荧光,在黄昏之中若隐若现。
汤桥良起初以为是什么发亮的小甲虫,也没有放到心上,直到那荧光离他越来越近,最后落在了他的鼻尖,之后,汤桥良突然觉得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身穿月白色的衫子,看上去十分威严肃穆,好像庙里供奉的神明一般,一头流瀑黑发用金丝白玉的发冠束了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似乎盛满了能将人吸进去的黑。
汤桥良以为是自己气急攻心,一时看花了眼,便抬手揉了揉眼睛,直到那个人影还是依旧不明不灭地浮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开始慌了。
“我魔怔了……”
汤桥良连连后退了几步,喃喃着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几晃,却发现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个影子都不离不弃地立在他眼前。
汤桥良拍了拍头,暗自揣测:一定是最近忧思过虑,出现幻觉了……
他看着那幻影,凄凄惨惨地又看了林芙蕖的院子一眼,远远瞧见,里头红烛辉映,似乎还有阵阵欢笑,汤桥良怨恨地想:林芙蕖啊林芙蕖,我为了你,心力交瘁,甚至都出现幻觉了,而你呢,你却满心欢喜,等着做你的新嫁娘!
他越想越气急,越是气急眼前的幻影就越是清晰,闭上眼又看不见归路,睁着眼,那幻影又在眼前,惹得他心绪不宁,汤桥良想往前走,那幻影便拦在他面前,叫他进也不是推也不是。
汤桥良往前走了几步,虽然撞不上那道幻影,可他还是觉得好像什么东西挡着他一样难受,再加上他心里本就气不顺,一时之间,便站定在了原地,指着那道幻影破口大骂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挡在前面碍着我的眼!”
那道幻影没有什么反应,就真的好像是他眼中的一道虚影一样,汤桥良有些疑惑得走近了一步,结果他一走近,那虚影便往后撤一步,始终和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汤桥良有些疲惫:“大概真是累了,回去歇一下就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不是,爱而不得?”
汤桥良吓得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还好及时稳住心神,左右看了一眼,他盯着那道幻影,警惕地开口:“谁?是谁在故弄玄虚?”
眼前的幻影眼睛突然动了一下,看着他,开口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爱而不得?”
汤桥良一下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他退几步,那道幻影便跟着进几步,怎么甩都甩不掉,汤桥良几乎有些崩溃了,他大叫着往自己的院子跑,结果他才一转身,那道幻影立刻又转到了他面前,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抓紧了往院子里撤。
进了院子之后便三步并做两步跳上了床,用被子捂住了头,他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念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结果那道幻影依然不屈不挠地在他面前。
大概是看见他睁眼了,那道幻影也有了意识,接着问了一声:“你是不是,爱而不得?”
汤桥良被逼得快要疯了,他半个人都瘫在床上,整颗心狂跳,看着那道幻影,心中又惧又怒:“是!我是爱而不得!”
那个月白衫子的幻影嘴角上扬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笑很奇怪,明明他笑得这么明显,可是汤桥良却不觉得他在笑,他的眼底只有无尽的黑,似乎要把人吸进去的黑。
“为何爱而不得?”
汤桥良说完那句话之后,突然就平静了下来,看着幻影冷静道:“她早有婚约,却还来勾引我,最后夺走我的心魂,却又要嫁作他人妇。”
幻影还是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笑容,反问了一句:“是吗?”
汤桥良点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