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简珊的药,都是由青画送去。那天清晨,青画端过去时,简珊应该是没有怀疑,便直接喝下了。
药性没有那么快发作,等到发作时,府中除了青画,空无一人。可青画怎会救简珊,确认了简珊发作之后,便立刻出了府。等到两个时辰后,才回来,并谎称自己去了佛寺。
青画是看出了池翊为简珊治病的法子,知道在近期会迎来爆发期。
但爆发期间,简珊身边必须是有人的。
在设局之下,简珊只是爆发期提前,倘若简珊因此而死,他只会责怪自己为何估算错了爆发期,为何这种时刻不在简珊身边。
却不会去怀疑,是否有人动了手脚。
相较于五年前那场直接的杀害,青画这五年确是进步了不少。
“一环扣一环,佛寺五年...”池翊不乏讽刺的想到。
他原先真以为自己估算错了。倘若不是简珊醒来后喝药时,嘀咕了一句:“这药怎和清晨喝的味道不大相同,中午的药有丝丝甜味,先生,这药好苦。”
池翊听见简珊说完那句话,心中那个猜测便隐隐冒出头,却还是不愿相信。
直到青奴拿来了残余的药渣。
青画很谨慎,药罐中的药渣早就清理掉了,但百密一疏,却忘记了药罐滤布。
从滤布上得到的药渣,池翊看一眼便知,没错了。
青画的确布下了这个想要简珊性命,却又几乎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局。
确认当天晚上,池翊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因为顾虑到简珊。
简珊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愿让简珊知道如此肮脏的事情。没想到青画竟还不愿住手,今日主动端了晚膳送去简珊房中...
池翊看着眼前的青画,眼角闪过一丝厌恶。
为了防止青画吵闹声过大,先是用了“哑针”,后用了“麻针”。
快、准、狠,池翊没有丝毫犹豫,就仿佛在做很平常的事情。
青画眼中的恐惧在看见淬针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后面却也只能发出极小的“呜”声。
青奴在一旁低着头,他知道,距离结束还很早。
青画所犯下的罪过...
除了像青山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药谷从不取人性命。因而青画这次只会被废去医术、逐出药谷。
看似轻松,却只有药谷人知晓,药谷中的废去医术,是多大的惩罚。
废去医术,须废去手、眼、鼻、嘴,且身体残留十二种无解毒素。这些毒素虽不能致人死亡,却是一种慢性折磨,永远不能被解除。
因此,很多药谷人,宁愿选择死,也不愿受“废除医术”的责罚。
但青画没得选。
*
隔天清晨。
池翊一人独自去了佛寺,依旧是上次那个小和尚,此次却是直接将池翊引了进去。
他看见方丈,嘴中那两个字许久未出来。
“阿池,是师兄对不起你...”
池翊依旧沉默。
终于,方丈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青画她...”
“她被青奴送至乡下了,此生皆是如此。”他面无表情答道。
“方丈是知道的?”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丝毫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方丈却是听懂了,许久沉默不语,却也是默认了。
“师兄...你太让我失望了...”虽来时便隐隐猜到,以青画的医术,怎能设下这个局...但池翊不愿相信,他从小敬爱的师兄,竟会犯下如此大错。
方丈沉默许久:“阿池,终究是我欠青画的...”
池翊已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究竟师兄欠不欠,欠多少,是否还的还不够,他不在意。只是他不懂,为何师兄要帮助青画谋害简珊。
“就因为她是简家人吗?”池翊闭上眼,周身满是失望,发问道。
“不是。”
“那是为何?”
“因为青画,小池,我拒绝不了青画...”
“为何青画要设局?”
方丈看着眼前满是失望之色的池翊,犹豫许久,终是把那个“你”字咽了下去。
就让池翊永远不知晓吧。
许久之后,方丈像是放弃了所有,说道:“阿池,椿城,在椿城。”
池翊心中失望未减去分毫,甚至更为失望。临走之时,他对方丈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无原方丈,此后药谷再无柳正铭。”
方丈闭上了眼,手中的佛珠突然断开,散落一地。
柳正铭便是方丈的名,他很多年都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他突然想到了十几年前,每到岁末,师傅总会带着他和池翊去上药谷每一处,告诉他们:“生生世世守护药谷,世世生生守护苍生...”
池翊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属于柳正铭的故事就彻底结束了。此后世上再无人唤他师兄,再无人知晓柳正铭。
他终生被积满心底的愧疚所累,却又只能一次次犯下错。他身处的囚|牢从来不是佛寺,而是他心中,那由数不清的愧疚搭建而成的囚|牢,是这世间最为牢固的囚|牢,他终其一生,也未能破出...
方丈对着关上的房门,行了个礼,目中再无波澜。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