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双温柔的眼。
她想起来她与父亲交谈时,面前的人称自己为池翊。
简珊手轻握了握,想起自己藏于岁月的那抹好奇,在心底情绪不知翻涌几波后,暗暗说道:
“原来,你是池翊呀。”
那大概是她在很长的时间中,少有的那么珍重地说什么,一字一顿,不缓不急,嘴角轻扬。
而当简珊看见池翊的那一刻,简珊明白了她母亲,那个端庄了一辈子的女人为何会哽咽了。
他们到底是爱她的,在有些东西面前,因为那份爱,他们会退的。
比如…她。
只是满是谋划之下的爱,究竟有多少?她不知道,但是局已经步下,其他的事情,再想便是无意义了。
她和简家,谁也没有可以后悔的余地。
池翊将那封信递给简珊,简珊不看,却已是知道了信中的内容。
简珊道了声谢,望向窗外,满眼的热闹繁华。
那时池翊看着简珊,只觉她身上有股恬淡的气质,静静的。
关门那一刻,池翊看见窗边的姑娘动了动,他皱了皱眉,思索了番,也没想清。
违和的到底是那抹她眼底来不及藏好的光,还是…在别人面前的她。
后来,时间给了一切答案。
可现在的池翊,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那抹曾有过的隐隐的心疼,他连好奇都只是让其在心底存留了一刻,有时温柔的人比常人残忍许多。
*
简珊思绪回转,看向这偌大的药汤,轻轻缩了缩身子。
其实从前也有过乡间的大夫提醒简父简母:
“小姐的病,怕是只有墨仙池翊能够斟酌一二。”
那时简家的人都摸不清是何意思,但是仍然放在了心上。
每年池翊到谷时,都想去请上一请。后来又见草屋外排着长队的贫苦人家,便也没去了。
到底是不认为遍请名医敌不过一个虚名墨仙。
直到简珊病情恶化,才不得不去请了池翊。
后面的事情,简珊便是不知晓了。再后来,她便从马车上醒过来,抬眼便是池翊如玉的容颜。
简珊望着药池的心绪几转,未听见从后面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小姐,今后每日晨时、正午皆需来药池一刻钟。傍晚时分,青奴会领小姐识路。”
“好的,先生。”
简珊很快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虽不知道为何池翊又是进来了,但是答应的很是乖巧。心中还暗暗划过一个念头。
“可惜”
等到池翊转身离开时,她看见青奴悄然出现在了药汤口。
“小姐,服下这贴药后便步往药池吧,奴会在外守候,一刻钟后奴会将小姐的衣服送来,其间有何事,小姐唤奴便好。”
稍稍犹豫了一瞬,青奴咽下了下面的话,出去了。
简珊看出了青奴的欲言又止,心底倒也不大在意,服下药,便褪去了衣物。
这些年她药汤也泡过不少。
在简府,她的小院中,甚至人工挖出了一池,放了数不清的珍贵药材才养起来。
她这病,放在普通人家,定是活不长的,哪里还能等得到她遇见池翊。
可这十六年,到底是太长了,长到病痛没有压垮她,反而被心中那一抹念想压倒了。
而池翊带着那抹念想,出现在了她的世界中。
虽来时大雪纷飞,却不经意间,百花盛开。
她到底是赌赢了。
*
虽是冬天,药池却是温热的。
简珊身体浸入的那一刻,刺骨的疼痛从全方位钻来。
如蚂蚁啃食骨髓般的细微痛觉汇聚起来又全身扩散,哪怕被病痛折磨了十几年的简珊,一时间也禁不住痛出声来,脸色一刻跌至惨败。
姿势也有从前的端坐一下子跌入药汤。
幸而药汤并不深,跌入后又传来了新一番的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钻入喉吞噬咀嚼。
简珊此时已经是冷汗连连,可她竟恢复了脸上平静的表情,仿佛刚刚因疼痛哑声的人不是她一般。
简珊稍稍抑住全身几乎止不住的颤动,端正了姿势,让身体更好的浸在药汤中。
她又想起了那架常年摆放于院中的古琴,那是在她五岁时父亲送上的生辰礼物。
那台古琴名为“揽秋”。
*
院中。
一旁的炉子上的药,早已煎上了,药罐“呜呜”冒着热气,和院子中沉默的氛围有些不大搭配。
池翊在院中的亭子中,端坐在石凳上,静静研着药。
“啊…”痛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简珊的。
她声音出来的那一刹那,池翊手下慢了些,而后不过瞬间,又恢复常态了。
他低着头,脸上看不出神情。
此时,青奴从外面回来,手上端着衣物,请示到:“主人,一刻钟到了。”
池翊赏了一瞬余光,青奴手中的衣物是水墨般的蓝,还杂着丝丝白,叠着看不清模样,不过倒也像简珊会喜爱的样子。
“送过去吧。”
“是,奴去了。”青奴随即转身,去了药汤处。将衣物放置在药汤外的转口处,便起身离开了。
稍过了些时辰,换好衣物的简珊,才从药汤处出来。
一身水墨蓝的襦裙配着蝴蝶刺绣的白纱,清雅的紧。原先稍带惨败的脸颊染上了羞红,清雅之余带了些娇嗔的意味。
只是脚步有些踉跄,走到拐角处时险些滑倒。
“先生。”简珊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
池翊没回话,转过身看了青奴一眼。
青奴立马走到药炉旁,熟练的倒出药,再恭敬的递到简珊手中。
“先生,苦。”简珊轻发声,脸上的笑终于是下去了,露出了稍显痛苦的表现。
这时池翊才回眸望向简珊,手中递上几颗还未剥开糖纸的琉璃糖。
简珊脸上的痛苦之色顿时消息,欢喜接过了他掌心的糖。
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垂下了眸子。
“简珊,不欢喜何故偏要做欢喜…”
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到底他们。
还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