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经开始透着些白,他们也快到析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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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奔波了一晚的马儿,也罕见的透出了些疲惫。马车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的停下来。
帘子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挂在马车的一旁。翻阅着医书的少女放下了书,掀起了盖在腿上的小被。
清晨还有些冷,帘子掀起后,一时间寒意涌入,简珊来不及生起抑制的意图,便轻轻咳了起来。
她脸本就白,这一咳,脸上血色全无。
池翊轻皱眉头,弓腰上前,将简珊掀起的被子放回了原位。接着又是一步,上前抱起了简珊,再轻轻一跃,下了马车。
简珊被抱起来时,并没有太多的讶异,她只是默默看着面前的人,手轻轻的动了动。
一旁的车夫也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清晨的雾很薄,风很冷,独留在马车内的医书自顾自的翻着页。
池翊将简珊抱下车后,就缓缓把简珊放在了地上,一旁的车夫收好了被子,弯腰递上一件狐裘。
池翊将狐裘为简珊系好后,转身拿出了马车内的行李。
一旁的简珊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望着眼前毫不起眼的府邸,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这狐裘是简家给她准备的行李。
商贸之首的简家,这种方面定是少不了她的。料子用的也是顶好的,在清晨的寒意中分割出两个世界。
简珊在披风里的世界,而池翊,在外面的那个世界。
想到这,简珊看了看马车旁的池翊,拢着披风的手,轻轻松了松。
有准备的情况下克制住咳嗽,对她而言还是比较容易的,原本苍白的脸在这一刻也染上了些红,多了些人气。
那马夫是池翊雇的,到了析城,马夫也就该离开了。
就在这时,眼前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老人迎了出来。只见老人走到池翊边上,行了个简珊看不懂的礼。
“主人。”这是对着池翊说的。
池翊眼神未变。
老人继续说道:“主人唤老奴青奴就好,老奴还有个孙女,老奴听闻主人这些天要回来,就让她去了佛寺。”
此时车夫已经离开了,青奴接过池翊手中的行李,在前面带起了路。
整个过程都只有青奴一个人的声音,池翊向来安静如画,简珊也不是那吵闹之辈,一瞬间只有木板上的脚步声。
青奴先是将简珊带去了安排好的去处,青奴在前面领着简珊,池翊在后面缓缓跟着。安置好简珊后,青奴便先行离开了。
看着眼前抱着琉璃糖罐的简珊,池翊头不禁疼了疼。
原先满满的一罐子,现在已经少了半罐了,这丫头也太爱甜的东西了。
一路上简珊的情绪都还算不错,可进入这个房间后,简珊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化了。池翊打量着房中的摆设,都是些基础的摆设…
简珊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也将琉璃糖罐小心放好了。拧开了罐子,却又连忙关上了。
池翊在一旁看着简珊的小动作,满心都是好笑,刚刚她情绪的变化倒是被抛到一边去了。
待池翊离开,房门闭上后,简珊脸上的笑凝固了起来。
她深深看了一眼琉璃糖罐,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想要轻拧开,却又是马上停下动作。
只有半罐了,要没了…
她放下糖罐,漠然起身,此时的神态,已经与在池翊面前完全不同。
她走向那面铜镜。
铜镜位于房间的东面,在床的侧面,看着很是轻薄精巧,进门便能让人一眼看见。台上还放置了些女子用的钗环,正是简珊这个年纪的,一看便是青奴提前准备好的。
细心极了,不像一个常年独居在府的老奴。
可简珊眼里,早就只有那面铜镜。
转眼,她端坐在铜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可眼神之中却又满是怨恨。
那种怨恨,极深。
像冬日刻骨的寒风,妄想一寸寸削去人的骨肉,留下满地的鲜红和森然的白骨,再吹散开来,满地杂乱。
这原本不应该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东西。
她近些天,虽然一直奔波在外,可池翊的药极为有效,她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和从前,已有七八分相似了。
简珊看着镜子中的脸,抚摸的力度逐渐加大,指甲刻进肉中,已经有了红印。眼见指甲已经要划破脸颊,她却毫不知觉。
“滋…”轻微一声入肉的声音,简珊稍稍有些清醒过来。
这时,她听见窗外突然传来了青奴的声音。
“小姐,主人要奴领小姐去药汤观上一观。”
简珊原本染上崩溃的情绪,在听见池翊后,逐渐稳定了下来。
应了青奴一声,仔细看了看镜中的人儿。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是脸颊多了几条血印。
有些麻烦…
她起身,细看了看房内的摆设,眼光定在矮榻旁的藤椅。藤椅满是藤条,上面未完全光滑处有着些尖刺。
用来背锅再合适不过了。
“倘若这趟只有青奴,那她也就放过这可怜的藤椅吧。”简珊稍带冷漠的想着。
打开门,院子里却是站着那位原应回了自己房间的“仙人”--池翊。
饶是教养如简珊,脸上轻带着笑,此时心中也不禁暗骂了声。
“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