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妩。
梅姑转头恶狠狠啐牙,是对白芙没有再多的耐心了。
这下不管她待不待客,她都不能闲着,要么再晕再碎碗碎钗碎瓶子,就直接降去末等的绿字辈,去迎合普通的恩-客,几时候死了算造化!
话传到熏着牡丹淡香的厢房里,白芙正在吃一碗桂圆银耳羹,听得就更想把楼子一把火点了。
她的晕病,也仅从二年前出疹发热开始的。她只能管住自己什么时候不晕,譬如说遇到重要的事,她真下决心,提前提醒了自己,也就不犯晕了。却管不住那毫无先兆的晕。
梅姑叫她学的那些技艺,她堂堂一伯府嫡出小姐,如何肯学?凉凉的玉角放到唇边,白芙不愿张口,还有那许多芊姿魅态,白芙只觉羞耻。
白芙便平日看话本,偶尔字眼隐晦描述几句,怎也不似那般虎狼,于是就次次纵容自己晕过去了。
还奢望打碎几次,发怒把她赶走,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
梅姑没耐心了,很快便不打招呼地开始造势,对外说紫溢阁新来个明眸皓齿、雪肤媚骨的小雏-儿。怎么美?亮瞎的美,是连你见到她一眼,回去之后三年不思饮食的娇柔。
七月初七-七夕之日,是青妩的破-身良辰,沾一指雪莲嫩香,醉一曲鱼水莺歌,到时候谁出手得最大方,美小娘儿就花落谁家。
气氛打出去,紫溢阁的生意更昌隆了一层。
梅姑又请来了画师,要给白芙画像,就挂在紫溢阁的大堂里,供人瞻仰。
都快把花-魁大师姐紫遥的风头盖过去了。
白芙也不愿意这样啊,都只被推着赶鸭子上架。
画像时,她特地给自己涂厚了一圈唇,眼晕和眼尾亦用浅墨与浅绿的粉,勾得魅惑许多。为着是不被认识自己的外人看出来,毕竟家中的姊姊们待嫁,若伯府有女误入风-尘,生怕连累了姊姊们的姻缘,之后在夫家诟病。
反正外人眼里,白芙就是那个慵懒散漫的弱骨六姑娘。不是在榻上躺着,就是在院中的竹椅上卧着,能坐绝不站,能躺则不坐,好像就没直挺站起来过,素日的妆容也不过简单的唇红与胭脂。
弄得这般妩媚浓妆,不好相认,但若伯府的人还在附近找寻,却是很快会注意到的。毕竟白芙眼角有颗淡淡的灰痣,雪雁和孙婆等人都清楚。
画就画,如此更可多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新月如佳人,窈窕神女颜。那般瑰姿绝丽的画像一挂出去,风声自是更火热了。
这天来了一对书生模样男子,白芙就接待下来,又怂恿着夜色上好,不若去月下船头为公子们抚琴一曲。
她尚是清倌,当然只管吟诗抚琴。
公子们受宠若惊,当下请梅姑的意思。梅姑见白芙头回待客便这般热情,只当近日给她克扣下的精细美食,让她晓得了做事。
梅姑不怕她跑,反正七日缺不得一颗药,初一十五的更为难耐。便多收了八十两出门费,叫了婢女、家丁和一名蓝字辈的姐妹前去陪同。
正是六月初夏微风轻起的时令,江面上游船往来,丝竹琴乐,好不繁荣热闹。
白芙坐在船头,如玉芊芊的手指轻抚着琴弦,弹一首《春江花月》。两名书生呆鹅上了船就在不停作诗,时而以她的美貌姿容为题,时而以月色江水为题,互相把酒切磋,不间断的争辩上一两句。
白芙对琴棋书画皆精通,幼年懒得练琴乐,母亲郭氏逼迫着,她也只得边哭边练。虽然素日因为懒散,鲜少拿出来亮相,但用来敷衍一下这些坊间俗客,却是绰绰有余的。
她不看琴弦,便能弹得行如流水。眼睛在江面上打量着,看在他人目中,那是烟波流转的妩媚,浅淡黄的花软披帛挂在腕上,随风翩翩浮动,如仙如画。
看到不远有一个码头,却不适合跳水,毕竟四面都为行人,很容易被抓到。顶好是路过的合适船只,爬上去后寻求暂避。
这厢观察着,一艘紫檀色的船从后面行来。碧波荡漾的江面,但见那船上坐着一名冷逸男子,浓墨的剑眉,高直鼻梁,玉凿脸庞清俊绝然。
这样热起的天,他修长身躯仍穿浅松缎长裳,宽肩上披着一件刺绣毕方鸟的外袍,浑然若冰霜无温。本是繁荣喧嚣的江面,因着他的出现,一时竟颇有凡间仙境之感。
而在他身旁,侍立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大约正在陪他说话,听得他嘴角勾起淡笑,可身上的寒霜冷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是出尘脱俗。
还有两名侍卫模样的高挑男儿,亦个个面冷冰霜,清俊挺拔地抱胸而站。
这,并不好女-色的船只今晚头一艘,而且看装束皆非等闲常人。白芙不由定定地望了过去。
许是察觉她凝来的目光,那俊逸男子亦蓦地挑眉看过来,雅意的矜贵冷傲。
白芙蓦地与他对视,心跳莫名地悸了一悸,却不知道怎回事,隔着薄纱,勾出了一抹笑。
那男子的眸色本为惊疑,亦仿佛在她的脸上稍滞,继而却冷冽移转开来。
仅这般一刹,白芙手下的琴弦竟弹错了一根。
不管。
回转过心神,她存心算计了一下那艘船的驶离距离与甲板高度,壮了壮胸中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