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王城 宏伟巨大的双楼门阙屹立在宫门两侧,犹如远古巨人的双足踏在地面上,更衬得从其间走过的人们微渺如蝼蚁。 一路通过戒备有轻甲弓兵和重甲弩卒的明堂高楼,通过伸展如翱翔天际之巨龙的直道,再绕过庞大的南宫建筑群,终于来到连接南北两宫的复道。 从这儿看去,便能远远瞧见专为祭鼓节所设的祭台。 苗王崇尚简朴,祭台虽造的高大,但台上的布置其实并不奢华,一应摆设装饰只以质朴端庄为要。 微风拂过,檐角铜钟嗡嗡作响,使人心生敬畏。 火炬高燃,人影绰绰。 一队队头缠褐色头巾的王下御军在在祭坛四周密密层层的圈了七八重以充护卫及导引之用。 肃穆、威严的氛围拱卫着一尊古拙沉稳的石座,上头无人,虚席以待。 但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甚至于多向御座投去一眼。 眼观鼻鼻观心的他们只是在等待。 铁骕求衣也是其中的一员。 象征铁军卫的白毛大纛下,苗疆军首袖手而立,在他身边则是向来不离左右的风逍遥。 头家未至,百无聊赖的风中捉刀闲来无事已经开始暗自清点到场首脑人数。 片刻之后,对完人数的风逍遥暗暗皱眉,旋即便闻致意声响—— “铁骕求衣,好久不见了。” 出声问候者褒衣博带棉服右衽,戴披肩帽,看起来貌不惊人,只是鼻下留的卫生胡看起来十分有特色。 是以脑中情报飞转的风中捉刀很快就找到对号人选。 “戎格族长。”铁骕求衣微微颔首聊作回应。 然而戎格却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 素以精锐著称的铁军卫负责扫荡境内反抗势力,不可避免地对上老牌山头部族。 其中有的被清剿,自然也有的被收编,得罪的氏族不在少数。 骡族就是其中之一,戎格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虽然不能真正做什么,但至少也要口头落一落苗疆军首的眉角。 “其实我很佩服你,短短几年,听说你换了三个老板,而且在你手上的铁军卫,也剩下三成。现在还有脸站在这,也算是能屈能伸了。” “哇!”风逍遥咋舌,“你是吃柠檬才出门哦,说话有必要这么酸吗?” 无动于衷冷对戎格挖苦的铁骕求衣喝道:“副军长!”喝令言辞以退为进恰恰阻住咄咄话锋。 “哈!”自觉挑拨成功的戎格嗤笑一声,满意离开。 徒留原地默契无间的袍泽二人交换眼神拉锯—— 配合老大一唱一和的风中捉刀表示需要精神补偿,铁骕求衣微微摇头意在压价,毕竟物以稀为贵。 这面两人一番磋商不提,那厢忽闻雍雅雄深的诗号传来…… “苍生何晓几危安,鲲鹏欲展风间,惊鸿敢与天对立,雄翼中,握世皇权。” 鎏冠垂缨随风摇曳,外披银灰貂裘内着玄衣纁裳的苍越孤鸣踏足复道,穿过苗兵拥簇,走经台前来到中央,施施然坐下。 “参见苗王!”一时间,祭台周围,人声汇聚如大江大浪,足有两百余人,纷纷单膝跪地。 “免礼!” 伸手轻扶示意众人起身,苍狼目光扫视了一遍场中群臣,这才启题开声。 “孤王即位至今也已经有一段时日,祭鼓节乃苗疆传统进贡、祭祀之日,念苗疆内战消耗,各族尚需时间休养生息,叉猡将军,退回朝贡,详记各族需要,孤王会尽力周备。” “叉猡领令。”叉猡躬身应诺。 “王上厚恩。”最先反应过来,赞扬苗王如何英明仁慈的是戎格,接着其他部落有心思活泛的连忙跟上。 一番群起歌颂不提。 “孟偏王尚未赴宴吗?”四顾发现场中人员有缺的苍越孤鸣问。 场间登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苍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揭过此节:“那前议,开始吧。” “王上且慢。” 最先开口打断的仍是骡族一派,也是苗地作风不比中土,这才敢于出头。 “戎格带来东苗吊儿醉,醇烈非常,献予吾王。” 说话间,一名骡族侍从手捧一坛近前……敢于出头不等于莽撞寻衅,仍是需要足够的理由。 “骡族传统,问政之前先饮一罈吊儿醉来彰显王之威能。” 戎格揭开封坛红布,一股浓烈似火的酒香立时弥漫开来,经风一吹,送入饮者鼻尖。 离得最近的承乐王奉天忍不住打了个阿嚏,掩住鼻子用力甩了甩脑袋。 ‘闻这酒味的烈度,普通人喝一杯我看要醉三天,这罈喝了,这议政也免开了。’ 暗自估量作下计较,风中捉刀企图挡下不良用心:“启禀王上,这味是我最爱的,这罈交我处理。” 正说着,风逍遥闪身便欲夺酒,殊料扑了个空。 “大胆!”抢先拿过酒坛的戎格斥道,“吊儿醉乃是骡族珍品,唯有王族可享,你喝得起吗?” “你……” 没来由被扣上老大一顶帽子,不得已的风逍遥只好退至一旁。 经过苍狼身边时,心领饮者关怀的苍越孤鸣开口低声安慰: “副军长,没事。” “王上。”风中捉刀看了眼苍狼。 “哼!王,请!”无视两人小动作的戎格随即将酒罈抛向苍越孤鸣。 苍越孤鸣信手将之接过,执定坛口瞥了一眼,登感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 他家祭司亦善酿酒,王叔更是无酒不欢,至于自己,原本独酌,成家后与王后琴瑟和鸣之际也会喝上几杯,但大都以尽兴为主,哪里有过这般豪饮的经历。 今时不同往日,对旁人试探用意了然在心的苍狼遂道: “戎格族长的盛情,孤王绝不推辞,而风逍遥副军长的雅致,就让孤王他日再奉陪。” 言罢,他端起酒坛,略一仰首,骨嘟骨嘟地便喝了下去。 豪情举动直看得在场众人惊诧不已,随即便是满堂喝彩—— “王上真是好酒量啊。” “是啊是啊,好气魄。” 然而溺于杯中物的风逍遥则无这等乐观:“老大啊……” 忧心忡忡的他觑了眼铁骕求衣,却见苗疆军首依旧好整以暇,眉目不见忧色,这才放下心来。 看回苍狼方面,此时的他左掌不动声色地按上手畔椅垫,目光又即清明。 原来饮至后来的他大感烦恶欲呕,待得又是半斤烈酒灌入腹中,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 但后续酒水源源不绝,没奈何的他于是运功逆行导气归墟的法门将之逼出,化作酒气蒸腾。 此举自是瞒不过明眼人,但却足够起到震慑作用。 初时戎格并没留心,见苍越孤鸣竟喝得这般豪爽,只道他不愿张呕丢丑,倒颇出意料之外。 看到后来暗自惊异王者修为的戎格哈哈一笑,说道:“王上果然有先王之风,痛快!” 翻倒酒罈以示饮尽,终于饮完整整二斤吊儿醉的苍狼一抹嘴角,目光熠熠: “现在,可以议政了。” “禀苗王,东苗数个山头有蓄水困难,长久下去将难以为继,请求苗王开辟新渠道。” 涉及族群利益,前倨后恭态度变化自然的戎格直言传达民情诉求。 听到这里,眼神游移的苍越孤鸣情不自禁瞟了眼一旁水流。 祭祀最讲风水,沿自古制的祭鼓台依山而建,到荻花题叶这任更引入了一汪清泉从高处潺潺流过。 如若在天气晴朗的时候,登上祭鼓台最高出极目远眺,便可在东北处遥遥看到那滚滚而过的辽河。 “准!”苍狼道。 “启禀王上,”叉猡越班上奏提醒出声,“祭司远游前对此已有提案。” “啊!对,”苍越孤鸣拍了拍脑袋,“戎格族长,孤王来为你介绍,这位是祭司台新任水利师……柏舟灵渚·步天踪。” 暗自腹诽王上健忘演技有待锤炼的戎格反而越发警醒。 见证祭司台情报之灵通的他忍不住回忆近来治下是否有失当之处可能遭人诟病。 思索未停,诗号传响——“登天岸,步云涯,凌霄万里现灵踪。” 耀眼华光伴着咏叹长调,一人安步走出,身披深绿诫袍,手拿辟邪法杖。 虽然鬓生华发、面有皱纹,不过整个人的感觉倒也不是特别龙钟苍老,与他五十出头的年龄还算符合。 步天踪咳嗽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卷羊皮来,说道:“关于骡族蓄水不利祭司已有所知,不过考虑到墨风政策切以节约国力为要,推敲再三,至外出前对此已经拟好草案,还请王上过目,若恩准,则不日便可开工。” 叉猡上前接过羊皮递到苍越孤鸣手中。 开卷浏览片刻,苍狼点头道:“运用术法以事生产便宜民生么,祭司眼光确实独到。” 超凡世界的生产潜能十分客观,尤其是有精细术法存在的地域更是这样。 只不过这类高人大都自矜身份不愿下野而已。 其实柏舟灵渚一开始也是拒绝的,奈何点睛化龙开出的价码切实拿捏其人软肋。 于是他只好出仕。 对此,一旦出仕就难免站队与风波,步天踪对此早有准备,按幕后者交代附和苍狼判断: “是,按祭司所言,现今苗疆所需乃是休养生息,王上为此甚至特意关停折损苗疆人才以供苗疆贵族博弈玩乐的孤血斗场,祭司台身为王属,自当响应。” “既如此,便劳烦步师了。” 并不置喙自家祭司延揽手腕的苍越孤鸣御下向来宽厚,论迹不论心的他亦不多加为难。 “谢王上。” 人在屋檐谦卑称谢的戎格很有眼力地咽下恢复孤血斗场运行的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