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庸确实是一个人才。”夕阳下,坐在城墙上的杨明看着退去的魏军,随手抹了一下手中的血迹,这已经是魏军攻城的第二十天了。 在得到朝歌城被秦军偷袭攻占后,魏庸不仅没有撤军,反而对帝丘城发起了更为猛烈的进攻,魏庸的决策不能说不对,最起码,若是与魏庸相互换一个位置的话,杨明也很有可能会是像现在的魏庸这般。 毕竟,在战争中,若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抉择时,让对方不能如愿,绝对是一个不错的抉择,魏庸选择猛攻帝丘城,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但这一切都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己方真的能够看出敌军的意图,若是看不出来,那所谓的不错,就只是一个笑话了。 而魏庸真的看出杨明的意图了吗? 当然没有,对付魏庸,杨明还用不到攻朝歌救帝丘的‘围魏救赵’之计,魏庸没庞涓那么厉害,秦军也比当年的齐军更强,杨明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朝歌城,不仅是朝歌城,还有濮水南岸,济水以北的魏国诸城池,比如桂陵、燕城、虚城等地。 当魏庸正在猛攻帝丘城之时,本该在白马津防备赵军渡河而击的王翦率领秦军主力突然南下,渡过濮水,一路朝着魏国而去,随即分兵数路,同时对魏国在济水以北的城池发动了攻击。 在秦军强大的兵锋之下,因为攻击帝丘城,魏国的北境兵力本就抽调了许多的魏国北境诸城,在不到十天的时间,被秦军连下五座城池,其中更有桂陵这样的重镇。 一时间,连大梁都感觉到了来自秦军的压力。 此时依旧在猛攻帝丘城的魏庸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秦军主力不是在防备赵军吗?怎么会突然间南下攻打魏国? 赵军都在做什么? 魏庸当然不知道魏庸在做什么,因为在赵都城正在发生着一件大事。 赵国的新王后,正在积极谋划着废黜赵国太子,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之位的‘大事’,赵军大将赵葱作为赵王后的同盟,这个时候自然顾不上渡河进攻秦军了,而是被召回了赵都,和赵王后、相国郭开积极谋划太子的废立之事。 此时的赵国南境守军只希望与秦军相安无事,至于魏国,那是什么? 当秦军在濮水与济水间的魏国平原之上驰骋纵横之时,来自大梁的王令终于出现在帝丘城城下的魏军军营。 “回兵?”魏庸看着手中的王令,再看到自魏先王驾崩后就蓄起胡须的龙阳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国已经不可救,眼下保住我魏国北境才是重中之重。”龙阳君道。 “只怕秦军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回军啊。”魏庸长叹道。 “若是等秦军回援,司空更是凶多吉少。”龙阳君道。 “我知道了,不过,眼下大军猛攻帝丘城已经大半个月了,帝丘城的秦军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了,若是能够一鼓作气,不见得就攻不下帝丘城,只要能够攻下帝丘城,挟大胜之势,无论是回援,还是别的,我军都有很大的主动性,眼下退军,实在是前途难知啊。”魏庸还想再挣扎一下。 若是退军,那他这一次就是真正的损兵折将而无功而返了,这让他的权臣之路,还怎么走下去。 “司空如何确定秦军坚持不下去了?”龙阳君问道。 “城中缺粮,我有内应传递消息,城中自那杨明而下,无论是士卒百姓,还是往日中的权贵,城中上下,无论是什么人,都要排队领取粮食了,帝丘城中的夏粮往年来都是在收获后,第一时间送往大梁,城中不可能有足有的粮食。”魏庸鉴定地说道。 卫国作为魏国的附庸,可不是说说的,钱粮这样的战略物资,卫国可留不下多少。 “几日?”龙阳君沉吟少许道。 他也知道魏庸说的有道理,所谓为了魏国,他可以在不违抗王令的情况下,稍作通融。 “三日,只需三日,三日之后,无论能不能攻下帝丘城,我都会撤军。”魏庸坚定道。 “好,那就三天。”龙阳军道。 正如魏庸所说的那般,帝丘城中却是已经按人口分配粮食了,这些年来,魏国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彻底将卫国占领,但得失之间的事情,本就是变化无常。 魏国虽然不能直接将卫国吞下,但附属国的形式,反而可以让魏国可以更加肆意的盘剥卫国,反正有卫君在前面承担来自卫国百姓的不满,魏国只需要闷声发大财就可以了。 因此,哪怕帝丘城作为大河两岸的大城,人口众多,又位于南北交通要道,农工商之发达,远近闻名,但府库中却是从未装满过。 帝丘城人口又是极多,在魏军的围城之下,又有着秦军这样的消耗大户存在,帝丘城的存粮很快就没有那么富裕了,因此只能按人口分配了。 在一条街道上,帝丘百姓排着长长的队伍正在领取粮食,虽然队伍很长,但这些百姓却没有丝毫的着急之色,毕竟,这些按人口分配的粮食实在是太便宜了,哪怕每三天都要排上这么长的队伍,他们也愿意去做。 在队伍的一侧,头戴帷帽的公孙丽看着长长的队伍,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要排队啊。 正在公孙丽愁眉不展的时候,一道阴影笼罩了她。 公孙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当她看清身前之人时,却是更加慌乱了,本来堪堪止住的步子更不受控制了,整个人在惊慌中倒退着,几乎就要摔倒。 直到一只手掌抓住了她那柔弱无骨的小臂。 “你,你,你?”公孙丽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一张精致的小脸已经了苍白一片。 在公孙丽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祖父曾经说过的话,死了,死了。 但眼前的人又是谁? 公孙丽在祖父那里听到眼前的强盗被秦军杀了的时候,在那一天夜里,还曾伤感的半宿不曾睡着,随后更是因为因为自己的伤感而愧疚了好几天。 她因为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就那么死了而伤感,又因为自己竟然同情强盗而愧疚,毕竟,同情一个坏人,本就不是一个好人应该做的事情。 但无论那时是何等复杂的心思,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可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公孙丽还会偶尔想起,那个中午见到过的一个有些特别的强盗,至于别的?就没有什么了,人的一生,总是要遇到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事了。 但就在眼前,那个本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再次出现在公孙丽的面前,而且还是以如此突然的方式,一时间,公孙丽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但恐惧却是最多的。 哪怕是在阳光之下,公孙丽依旧感觉到一种从脚底窜出的寒意。 人?还是鬼? 杨明看着惊慌失措的公孙丽,一时间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手中的感觉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我怎么了?”杨明问道。 “你是人是鬼?”公孙丽惊慌地问道。 “是人是鬼?公孙小姐怎么会这么问?”杨明松开公孙丽,惊讶道。 “祖父说你已经死了。”公孙丽竭力控制住想要逃跑的心思,此时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老……,老前辈说我死了?”杨明愕然,公孙羽那个老家伙到底都在自己的孙女面前说了些什么。 “嗯。”公孙丽点点头,看向杨明的目光中依旧有着惊惧之色。 “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还是一个人。” 杨明说过间拉过一个敢来排队人,问道:“你看我是人是鬼?” 正着急排队的人看了杨明一眼,脸上浮现出不耐之色,说道:“我看你不是人,也不是鬼,是有病,别拉我,我还有急事。” 行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公孙丽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祖父骗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么鬼敢在外边走,再看到杨明被行路说有病时,在瞬间呆愣的神色,不由笑出了声。 “好吧,我知道你是人了。”公孙丽道。 “不是,你怎么会觉得我是鬼的?”杨明好奇道,他倒是想要知道,公孙羽到底是怎么在公孙丽面前编排自己的。 “我也要排队啊。”公孙丽指了指前方又多出了长长一截的队伍道。 “我帮你排。”杨明接过公孙丽手中的竹篮道。 “那好吧。”若是在往日里,公孙丽或许会拒绝杨明,但眼前,她自己也很好奇,好奇自己的祖父,为什么会那般说杨明,要知道,说别人已经死了,可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甚至有着诅咒的嫌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让祖父说出那样的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明看向身边的公孙丽道。 “祖父说你是强盗。”公孙丽也是打量着杨明,不管如何想,也难以将杨明与强盗那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在公孙丽的讲述中,杨明终于明白,在公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公孙羽这老家伙,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被人说成强盗,倒也没什么,但自己哪怕是当强盗,也是最厉害的那些强盗,又如何会被抓住,还被人给斩杀了,自己有那么不堪吗? 公孙丽在讲述完后,不免生出了惴惴不安的情绪,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祖父做的欠妥,自己将祖父卖了,是不是不太好? 只是,祖父本来就是错的,应该没什么吧? 还有,他不会生气了吧? 在公孙丽的视线下,杨明挠了挠自己的下颌,在那一瞬间,公孙丽想到了自己在幼年之时,在祖父的保护下曾经在野外看到的过一种生物,那打盹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