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您说……此处天女塔中的法阵,当真有用吗?”明洛身侧多年跟随的心腹女使悄声问道。</p>
明洛微一拧眉:“休要妄议此事。”</p>
女使忙敛容:“婢子知错。”</p>
明洛抬脚往前走去,听得身后塔上高悬着的铜铃声响,眼底闪过一丝极澹的讽刺。</p>
人死多年,肉身早已化作白骨,还何谈复生?</p>
姑母如此圣明,岂会不知这所谓法阵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妄想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弥补心中的亏欠而已。</p>
这座塔,不是为“天女”而建,而是为姑母心中无法冲破和解的迷障而建。</p>
九五之尊又如何,姑母到底还是老了,至高之位亦是至孤,所以才会这般困守旧事,与旧事中曾被她亲手放弃推远斩断的那一丝亲情。</p>
这是好事——</p>
明洛看向前方。</p>
至少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了。</p>
……</p>
一路乘车来至寺中,半日忙乱安置后,待到午后时分,大多官员家卷多是疲累,便留在了禅房中歇息,以为明日的祈福大典做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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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之下,寺中各处除了僧人与筹备大典事宜的官员宫人之外,便少见了闲逛的身影。</p>
而一座禅院后的竹林中,此时却隐有妇人冰冷的讽刺话语响起。</p>
“郎主久不归家,若非随驾来此,倒是难见郎主一面……若是不知,还要当郎主在府外另有了家室儿女。”</p>
男人语气克制:“昨日秦氏之死,你我心中皆有笔账在,夫人又何必仍在此作出一副深受我姚家所害之态。”</p>
“秦氏之死与我何干?这数年来她请了多少医士,药石无医之下她乃久病而亡……纵要怪,也只怪她福薄命中有此一劫!”</p>
裴氏因激动而面颊微颤:“郎主要为她与我算这笔账,而我堂堂裴氏嫡长女过活成这般模样,族中那些庶女们竟也个个比我体面百倍!这笔债,我又要同谁去讨?”</p>
四目相对,姚翼下颌紧绷,片刻后,才一字一顿道:“从始至终,不体面的只有你的心肠而已。裴氏,不是我逼你‘下嫁’到姚家的。”</p>
听他竟出此言,裴氏怒得红了眼睛:“姚翼,你受我裴氏扶持,我为你毁了身子再难有子嗣……你凭什么指责我!”</p>
姚翼定定地看着她:“当年你生下冉儿不久,因自己疑心过重,屡屡怀疑我与府中女使有染,不顾刚生产不久,便趁我不在府中,带人闯入我书房中对那女使动了私刑,借此在府中众女使前立威……你是因多疑郁怒又产后受风之故,才落下了病根,怪不得旁人!”</p>
“你拿此说事,将责任悉数推于我身,又屡屡在冉儿面前提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生下她才落得如此地步,恨不能让她时刻愧责不安——”</p>
“这些年来,你自持裴家女身份,于府中威风做尽,人人皆对你俯首听从,百般忍让,你却仍不知满足……须知我姚家上下不曾亏欠过你分毫!”</p>
姚翼话至此处,深吸了口气,语调平静下来:“成亲多年,我自认未曾愧对过你——今日我言尽于此,若你仍固执己见,将我姚家当作仇家看待,那不如便一别两宽,你自归你裴氏,做回你的裴氏嫡长女便是。”</p>
裴氏身形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p>
他要与她和离?!</p>
他要踢开她?!</p>
她几近咬牙切齿:“姚翼,你这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你凭什么……我乃裴氏女,我阿父乃裴氏家主,你凭什么敢!”</p>
姚翼闭了闭眼睛,再不多言,忍无可忍地转身离去。</p>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外,仆妇才上前扶住身形颤抖的裴氏:“夫人,秦氏刚死,您不该与郎主再起冲突……”</p>
“你没听到吗?”裴氏目色森冷:“他竟要与我和离……果然,他是打算将那私生女接回来了!他这是怕我会对他和他心上人的女儿不利!”</p>
“休想……他休想如愿!”</p>
“好啊,他自觉如今了不得了……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他有几分本领,究竟能不能护得住那小贱种!”</p>
……</p>
姚翼出了竹林小径,平复着神态,刚踏上青砖铺就的甬道,既见前方不远处,有身着武将官袍之人走来。</p>
他认出了来人,神色一整,迎上前去:“常大将军。”</p>
“姚廷尉。”常阔有些意外会在此遇到此人,抬手还了个礼,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骂骂咧咧——</p>
连自家婆娘都管束不住,还做得哪门子的大理寺卿,还查个屁的桉嘛!收拾收拾回家挑粪得了!</p>
又打量一眼对方典型的文人身板——挑粪都挑不赢!</p>
“想必这便是贵府的郎君了吧?”姚廷尉看向常阔身侧的常岁安。</p>
常阔颔首:“正是犬子。”</p>
姚翼斟酌一瞬,似闲谈般问:“此次祈福大典,只贵公子一人随行吗?”</p>
“那倒不是,常某还有一女,此次也是来了的。”常阔说着,看向前侧方的那条岔路,立时露出笑意:“巧了,说来就来了——”</p>
常岁安赶忙招手:“妹妹,这儿呢!”</p>
姚翼立时看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