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眉头挑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倏尔又恢复平静，夏香的话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入他的心池，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尸体，他见过很多，比起那些千奇百怪的死法，一具装在行李箱中的遗骸普通得令人找不到槽点。

比起那具不知名的尸体，他更在意的是——

“哼，这就是你如此狼狈的原因？”

琴酒将目光转移到夏香的脸颊和脖颈，那里本应是如白色瓷釉般细腻凉润的肌肤，现在却被层层纱布与绷带覆盖。包扎的护士大概是新手，绷带裹得丑陋不堪，点点暗红的色斑透过布丝，渗漏在纱布外表，令人联想起埃及古坟中的木乃伊。

——这种稀烂的包扎技术放在组织里，早就被拉去实验充当小白鼠了。

琴酒喜欢欣赏一切被染上猩红的物事，老实说他挺期待梅洛凄凄惨惨的模样，只是她如今这副样子委实不在他的审美点上。

还是撕裂流血的伤口更有意思。

“一只小老鼠就让你狼狈成这副德行，看来你的价值止步于此了，梅洛。”琴酒忽然将脸靠近夏香，碧色眸子透出锐利的冷光，笔直地刺入她的瞳孔。

然而夏香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唬住，她满不在意地耸耸肩：“是一群肥老鼠哦，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这个人，”她指向拉杆箱，“以及她的同伴，都是福冈市长豢养的忠犬呢！”

“原田正太郎？呵，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琴酒收回身子，毫不掩饰对原田市长的不屑，“他出任财务省官员时还企图从组织手中分一杯羹，被教训一顿后，灰头土脸地溜回了福冈老家。”

他没有解释组织到底使用了怎样的手段教训原田正太郎，不过想也知道那滋味一定特别酸爽。

夏香“嘁”了一声，她看看时间，接近零点，算起来距离那群杀手把她送到机场，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她从浅仓丽子的记忆中读取到他们秘密据点的位置，但是杀手们向来行踪飘忽，夏香无法肯定，这座藏污纳垢的城市中，还隐藏着多少浅仓丽子不知晓的据点。

不快点赶过去的话，恐怕就会被老鼠们溜掉。

她又记起今天早上，琴酒在电话里提及的康巴利被害一事，忽然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喂，琴酒，”夏香用笃定的语气道，“你这个大忙人不远千里赶到福冈，莫非是为了康巴利的事情？”

“你心虚了？”

“怎会，虽然没见过那个人，但我可是勤恳忠诚的好员工啊！你找到线索了吗？”信息差过大会阻碍计划的实施，夏香试图旁敲侧击，探听消息。

琴酒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和三年前潜入组织的老鼠玛克死在一处，身上有遭受枪击的痕迹，最后被人割喉而亡，所有钱财物品都被搜刮干净——哼，强盗杀人？我可是嗅到了杀手的味道啊！”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意味深长地看向面前的黑发女人。

夏香：“……”

好啦，她现在确定她和林宪明联手解决掉的那个倒霉蛋，正是来自MI6的卧底康巴利。

她自认为做得足够隐蔽，现场痕迹清理得连搜证犬都闻不出什么线索，但，对方是琴酒的话……还真不好说。

夏香斟酌了片刻，决定换个委婉的提醒方式：“琴行，你不觉得组织里的卧底有点多吗？莱伊、玛克，再算上那个早凉透了的伊森本堂……”

她抿起嘴唇，看上去忧心忡忡：“——万一康巴利也是老鼠呢？”

这次，不等琴酒开口，一直默默充当背景板的伏特加便抢先回答，他与康巴利的关系向来不错，自认为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梅洛你多虑了，恰恰相反，康巴利可是组织悉心栽培、成功打入MI6内部的卧底！”

……哈？

夏香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康巴利是组织的卧底？！往外国情报机构塞卧底，酒厂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夏香正感慨着“组织你终于争气了”，随即意识到一个非常不妙的问题。

“卧底论”倒是可以解释康巴利与MI6特工秘密会晤的行为，但是如此一来……她就不是诛杀卧底的功臣，而是谋害同伴、图谋不轨的罪人了！

哦吼，药丸。

她已经预见到自己陈尸街头的未来了。

夏香垂下眼睑，视线在琴酒与伏特加之间逡巡，留意到琴酒不爽的表情，以及一脸“大哥我又说错了什么吗”的伏特加时，紧绷的嘴角忽然弯起一道弧度。